看我装得有模有样,曲慕白素来严肃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抱拳道:“多谢夫人,慕白终其一生,谨遵教诲。”
我看他真挚的面容不像讥讽,暗暗叹了一声,这个人啊,面上严肃却是内心热枕,是个肝胆雄心的真英雄,比起朝堂上的争权夺势,或许他更喜欢驰骋沙场的豪情壮志,不由为自己在这段时日故意将麻烦的墨水往他身上泼的行径感到一丝愧疚,举杯道:“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曲慕白深深看我,颔首致意,仰面一饮而尽,再三拜别后翻身上马,喝令:“出发!”一行人缓缓走出金陵城门,且行且远。
滚滚黄烟中,我见他回身看来,也不知在看什么,英雄铁胆,又似水柔情,最终又策马去了,这次再也没有回头。
“各位大人也各自散了吧。”我淡淡道,群臣俯首齐唱“遵命”,人影渐去,我也回了宫城。
一踏进天籁苑,凭着敏锐的天性便感觉不对劲,四周静得诡异,有股浓浓的杀意。
还没反应过后,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来人,将这通敌叛国的妖妇拿下!”
惊愕间,大批侍卫涌进将我团团围住,正要上来扣押我,我冷眉一扫,拂袖怒道:“放肆!”长久养尊,自有浑然天威,他们被我的威仪惊吓,唯有手持长矛将我困在中间,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身后那人冷冷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楚悦容,天不收你,我来收你!”
我愤然回身,咬牙一字字道:“秦冬歌,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以下犯上!”
秦冬歌背光而立,一身铜色兽口铠甲闪着寒光,手指微微弯曲,便有宫奴手托木案曲腰上来,案上仅有两样东西。
我一见那东西,脚步趑趄,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炸响,顿时空白,我让嫣红送出的书信,为什么会在秦冬歌的手里!
秦冬歌得意道:“楚悦容,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很快稳住情绪,冷笑道:“通敌叛国?可笑!就凭你,有什么资格定我的罪!”
“我没资格,老太君总有资格了吧,来人,将这妖妇押往苏楼!”
我一把将侍卫甩开,倨傲道:“我自己会走!”
一路上我故意放慢脚步,逐渐冷静下来的脑袋开始快速运转,此难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宫城中我的人估计都被控制住了,司空明鞍多半尚未察觉,现在只能靠我自己,将这整件事情想个通透,找出自救的方法。
首先,信为什么会在秦冬歌手上?尽管不愿承认,但嫣红昨日反复道歉的异常行为以及眼前的境况不得不教我面对事实,我再次被自己最信赖的人背叛了,嫣红她出卖了我!
没时间自我垂怜,秦冬歌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向我发难,一则司空长卿去巡查边关如今不在金陵,我失去了最坚强的护盾;二则在中间平衡力量的曲慕白已经离开,周逸又尚未回来,此刻在金陵城中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他趁着这个空当欲要将我除掉,就是要先斩后奏,届时木已成舟,我坐实罪命魂归黄泉,就算司空长卿回来勃然大怒也无可奈何,这也是他拉老太君下水的目的,难道儿子还能为了一个通敌叛国的女人向自己的母亲问罪不成?
秦冬歌这计策可算是阴狠毒辣,将前因后果算计得滴水不漏。但凭他素来正直的性格又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毒计?多半是秦罗这个老匹夫在背后出谋划策,这两父子,这次是真的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但这世上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计谋,有人谋划,就有人破解,没错,眼前这场谋划最大的缺点就是时间,而我最大的生机也是时间,只要拖延时间让司空明鞍闻讯带兵进宫救援,哪怕演变成宫变,也要拖到司空长卿回来为止!
是生是死,就看我眼前这一战了!我握紧拳头,定定看着前方。
苏楼崔嵬,已在眼前。
司空太君高坐上堂,身后立着两个美婢持拿孔雀翎扇,一派威严。
秦冬歌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自是句句陷我于不义,司空太君听后一怔,锐利的目光朝我射来,口气倒也平稳:“悦容,你可认罪?”
尽管内心慌乱不已,我面上佯装不急不躁,端庄贤淑地朝太君请安,道:“母亲,此事媳妇确实不知,秦大人突然带兵闯入天籁苑,拿着两封无名无姓的奇怪书信,便言是媳妇通敌叛国的罪证,媳妇有冤难鸣,请母亲做主!”说完,我朝她恭敬跪下,落下两行委屈的清泪。此刻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往日来行事小心,重要书信从不写上姓名,现在唯有死赖到底。
太君不言,锐利的目光转向秦冬歌,秦冬歌冷笑:“我早知你生性狡猾,必然狡辩,已做万全准备,这次我要让你无话可说!”抬手扬声道:“来人,速去天籁苑取国公夫人的笔札来,信是谁写的,对一下笔迹自可见真晓!”
侍卫领命而去,不下半会便取来一叠宣纸,秦冬歌好整以暇地取来一张附在上头的宣纸,随声念道:“一身正气两袖风,浩然正气举大鹏。扶摇直上三清境,翩然落在魁星楼。五彩云霞托碧月,七色光华照金乌。六根清净到天界,九灾八难一扫空!”
斜眼睨我,眼底涌过一丝钦佩,随即被杀意覆盖,似笑非笑道:“夫人真是好才情,这诗文就算是七尺男儿也作不出的豪情,九州八难一扫空,真是好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