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住在一个市,他们时常相聚,多数在各自家中。甘亭今年换了套新别墅,有个超大的院子,周末约季潼一家过来吃饭。
两人在厨房忙活,甘亭一边看窗外在院中打球的两个男人与孩子,一边洗着柿子,摇头感叹,“太羡慕你了,小周还跟个小伙子似的,二十八了吧。”
“下个月二十九了。”
“年纪小就是好,精力旺盛。”甘亭收回目光,嬉皮笑脸地瞥她,“哎,你们现在那方面多吗?”
“……”季潼并不喜欢与旁人分享这种事情,即便是较为亲密的好友,她敷衍道,“还好。”
“还好是多好。”甘亭抵她胳膊,“又不是小姑娘了,崽都这么大了,还藏着掖着,你就偷着乐吧,幸福死。”
季潼将她推去一边,“洗你的柿子。”
甘亭又抬眼瞅向周回,又看自己丈夫,“你老公是真帅,再瞧瞧我那个,肚子跟怀了孕似的,两条腿像大象!我们现在啊,就是外面夫妻,家里兄弟,一个月亲热两回就不错了,都是匆匆了事,完成任务一样。”
季潼惊愕地看着他,“为什么?”
“老夫老妻,没意思,哪还像刚开始那样天天浓情蜜意的。”甘亭睨着她,“啧啧啧,瞧瞧你这不敢相信的眼神。你是体会不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了,你家那位,年轻气盛。”甘亭摇了摇头,叹口气,“和年纪小的在一起就是好,活力四射,哪哪都行,带着你都年轻了,说你四十六岁,谁信啊。”
确实,季潼看上去比同龄人小太多。她很注意锻炼和保养,然而最有效的不是自律、运动和昂贵的护肤品,更多的是良好的心态,以及一个把她宠成十八岁的爱人。
和周回在一起的十几年,美好的像个童话故事。
不幸的是,季潼在五十一岁时候查出了恶性脑肿瘤,手术后,短暂好了一段时间,却还是复发、扩散、转移。季潼本身就是学医的,虽然术业有专攻,非一个领域,可她的病情自己多少还是有点数。想要痊愈不可能,只能不停放疗、化疗,以求晚一点死。
年纪大了感情比从前充沛许多,这也放不下,那也舍不得,又不似前世孑然一身,她这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年纪轻轻的丈夫。每每想到要丢下他一个人走,就想忍一忍,争取再多活些日子。
就这样,在病魔的摧残下,她坚持了四年多,原本看上去精神美丽的女人越发憔悴。
五十五岁那年,周回带她从加拿大回国。
季潼不想在异国死去,她说:我们是中国人,总要落叶归根的。
周回四年前曾在一座寂静的山里买了套小木屋,本来住着个作家,后来出国了便把房子转了出去。只不过周回带着季潼一直在外治病,还从来没有入住过。
找人里外打扫一遍,他们便住了进去。
瓜果蔬菜来不及种了,每天都会有人送新鲜的过来。周回变着花样给季潼做好吃的。两人悠闲自在地看看星星,吹吹晨风,听听林子里小动物的叫声,最后幸福的过了三十七天。
她比医生预计的还要多活半个月。
对于死亡本身,季潼并不畏惧,这么多年她一直苦苦支撑又随时做着心理准备。最终能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爱人的怀里安静离去,让她的心里好受不少。
周回看上去没有过分伤心,从始至终没有流一滴眼泪,他抱她在怀里,仍旧温柔地哄着她,给她讲笑话,给她哼小曲,给她说过去的事。
弥留之际,周回怕季潼听不到声音,凑到她的耳边轻语:“你别走远,等一会。”
他伏在她身上许久,直到彻底感受不到一丝动静,才起身将她扶躺好,盖上被子。
周何山等在外头,他是昨天上午到的,听到消息匆匆从军校赶回来,幸好得见母亲最后一面。
他见周回出来,立马站起来,“妈呢?”
“睡了。”
周何山要进屋,周回把他拉回来,“坐下,跟我说会话。”
周何山眼睛发红,既因不眠,也因伤心。他正襟危坐,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军人样。
周回戴的红围巾,是三年前季潼亲手给他织的,糙的起了许多毛球,可他唯钟爱于它。
眼看着春暖花开,鸟声都密集许多。可深林里终归还是安静的。在这略感压抑的静谧中,周回忽然揉了揉周何山又黑又硬的寸头,“谈没谈恋爱?”
周何山摇头。
“没遇到喜欢的?”
“有一个,好像对我没意思。”
“还有看不上我儿子的姑娘。”
“很多人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