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肩背。接下来只需要把写好的纸粘到长明灯骨架上,就算是完成了。等到晚上点起烛火,寒山纸受热,字迹就会浮现出来,烛光剔透,精巧绝伦。
虽说生辰时寿星不在,也要按照正式的流程走下去,这样才算完整。
出于家族的耳濡目染,沈孟枝对于礼仪伦常向来执着,也十分重视。他想了想,提笔在纸后又加了落款。
——沈孟枝。
出于私心,他没有用江枕的名字,不过幸好楚晋也不会看到。他压平了这张纸,准备之后自己私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见。
沈孟枝拿出一张新的灯纸,展平在桌上,思量片刻,提笔欲写。正在此时,他忽然听见院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敲响了房门。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笔,向门口走去:“齐钰,又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这了……”
话音戛然而止。
沈孟枝站在门框边,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心跳却倏尔变得飞快。
他像是有些茫然,愣了几秒,后知后觉的惊喜才涌上心头:“你怎么早回……”
门外的人风尘仆仆,像是赶了许久的路。与沈孟枝相比,他的面色显得格外平淡:“江枕。”
“嗯?”
沈孟枝并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不对劲。他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牵着对方走进屋里,“路上累不累?要不要喝茶?我还和大家做了新的梨花酥,要不要尝一尝?”
楚晋垂眸,目光落在两人松松相握的手上,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他笑了笑,眼底却平静异常:“都行。”
沈孟枝身形一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微微蹙起眉:“……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可又像是哪里都变了。他松开手,只听得心跳声在耳畔震耳欲聋,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楚晋?”
“我在。”
楚晋轻声道。
这句答复让沈孟枝稍稍心安,可下一刻,对方的话又令他僵在原地。
“师兄,明年这个时候,还需要那些做药引的照夜清吗?”
沈孟枝呼吸一滞。
他瞳孔微微收缩,迟疑片刻,才开口道:“那时候……也许吧。”
闻言,楚晋弯了弯眼睛,是一个很温柔的弧度,然而目光却无比冷淡:“江枕,你还要演下去吗?”
一切终于脱去了安宁的表象,变得狰狞而难以控制起来。
半晌,沈孟枝才从唇齿间逼出两个字来:“……什么?”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种药要用照夜清为药引,”楚晋平静道,“你说要用它入药,我信了。”
“花柳巷中,你要我相信你,我信了,破天荒地和一个相识不过几月的人交了心,还以为自己终于寻到了知己。”
“红袖楼上你说我赌赢了,我信了,像个蒙在鼓里的傻子一样,满心欢喜地认为我的心上人也喜欢自己。”
“江枕,”满腔黑暗的恶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楚晋眼底漆黑如墨,近乎自言自语般,“自始至终,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
沈孟枝头脑中一片混乱。他在楚晋的逼视中退后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身形一晃,有些不稳地扶住了桌角。
“不……”他摇头,目光散乱失焦,“不,不,没有……你为什么……究竟怎么了?”
他的手忽然碰到了一角粗糙的纸页。沈孟枝一愣,猛地清醒过来,想要把先前那张写了自己名字的纸藏起来。
可楚晋比他更快,眨眼间就从桌上夺了过来,扫了一眼,冰冷笑意更盛:“这是寒山纸,其上的字,遇火则现,是绝佳的传密信纸,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