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簪缨曲翘的黑睫眨了眨,乖顺摇头。
“我未出生前,有个从西边东渡来的讲经和尚,给我父亲相过面,说他这辈子该有十六个儿子。”
卫觎余光见她听得惊讶仔细,像讲故事一般嗓音娓娓,引着她听,“当时南朝显贵的风尚,大肆蓄姬买妾,一品之公养有十数子并不稀奇。我父母情笃,父亲连一房妾室也无,怜惜先母体弱,必不能得十六子,便在母亲生我后,取了乳名叫十六,敷衍其事。”
簪缨听得轻屏呼吸,她知道,卫家夫人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故去了。
卫觎的神色颇寡淡,“当时佛教新兴,信众甚广,我母亲病逝后,便有人私下说我父子违逆天命,遭致报应。”
簪缨抱紧膝盖,锁紧眉头,“这是何等道理!那和尚还活在世上吗?”
卫觎不觉笑道,“若在,你打算如何?”
“我替你抓过来,揍他一顿出气可好?”簪缨自己也知她讲的笑话不好笑,说完屋子便静了。
半晌,她泄气般说,“小舅舅,你别信他说的。”
“一个字也没信过。”卫觎向来讳谈家事,但说给她听,却是不碍的。何况这些都不重要,他状若无意地吐露:“我还有个表字,我字观白。”
簪缨点点头。
他看着她,上下唇轻碰,“你叫一声。”
这一句声轻如雾,说了,却没让人听清。
簪缨只见他薄
薄的唇线像柳叶锋。
长者尊讳,依礼,小辈不可直呼。簪缨只能在心里想:道家似乎有虚室生白一说,道德经又说“常无,欲以观其妙”,观白,卫观白,这像个道家的字。
道教长生。
“没什么事了,你去吧。”见她久久不语,卫觎讥嘲自己今日犯了癔症,拢拢大氅,眼中的暖色褪去了,把她往她该去的地方推。
那里应当还有人等着她。
簪缨想小舅舅是累了,迟应一声,听话起身。
告辞前,她忽回头对卫觎道:“小舅舅,我一定帮你找到那——个胡说八道的和尚,你肯定会长生无灾。”
这话没头没尾,是因为簪缨原本脱口想说的是找到那两味药,猛的醒悟,临时改的口。
但卫觎那对骤然明亮的眸子,像豹狼突然锁定了猎物,好像他什么都洞若观火。
簪缨在真正的狼眼里,都未见过这种高凌慑人的光,怕露马脚,吐舌跑了。
“跑什么,慢些。”背后响起的一声叮嘱,清晰传入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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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簪缨便乖乖去给檀棣赔礼了。
檀棣等的就是这个台阶,真见了乖得像只雪兔儿似的外甥女下拜自己,刹那间,忆及心中那个永远是十几岁模样的女郎,檀棣心绪难言,不等她福下身,就把簪缨拉起来。
他先板脸瞅她两眼,突然逗小孩似的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