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落垂目看着面前的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笑了一下,端起来咕咚咕咚就喝下去。
后来她为自己这一时的意气冲动悔得肠子泛青。
她恍惚间听见一片叫好声,她记得自己坐下,手有些抖,拿起汤匙想赶紧舀点东西来吃,对着面前那盅鲜果可怎么划拉也盛不上来,她觉得背后开始一阵一阵地冒虚汗,很快脑门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唤她:“乔落?落落?落落你怎么了?”一声急过一声,却越来越遥远。
她看见盘子、桌子、帘布然后是桌腿,她昏了过去。
第十章 为什么举起他的手
乔落觉得自己怎么也睡不醒,那种感觉好像很熟悉,似乎很久之前曾经经历过。
飘飘然的在云朵中,柔软、幸福、安全。
很多事情她都记不太清了,也不想去回忆,她现在只觉得很轻松,很舒服。
乔落是被门外激烈的争斗声吵醒的。
她睁眼看见自己躺在一间极舒适华丽的单人病房里,醒来时正好听见门外贺迟的怒吼:“顾意冬你丫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伴随着一个闷声,还有很多很多人尖叫的声音、劝架的声音,非常的嘈杂。
乔落本就觉得胃疼得抽搐,这么一吵更是觉得头疼。她不相信自己能喊过外面的人,何况她也没力气喊叫。她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狠狠地往门口摔去,结果力量仍是太小,没砸到门上就跌落在昂贵的手工中东地毯上,发出的声音轻而易举地被门外的混乱湮没。
乔落气得躺在床上直翻白眼,门外的争执声越来越激烈,她甚至隐隐听见钟进的声音——忽然想起,钟母正是人民医院的党委副书记,钟进也在这里工作,而且也只有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才有这么好的设备。
乔落想到这里头更疼,她勉强够到床头一个水晶花瓶,拔掉花倒掉水,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往门上砸去,只听咔嚓嚓的碎裂声传来,外面终于安静了。
“落落!”听声音推开门的是顾意冬,乔落还没看清他就被贺迟推到一边,“落落,你醒了?你怎么样?!”
乔落看见衣衫狼狈嘴角还渗着血丝的贺迟狠狠地皱了下眉,不再看顾意冬,扭过头去:“去上药,然后请安静,我想休息。”
然后真就倒头睡去。
顾意冬不肯离开,坚持守在病房,最后被人架走去拍X光。贺迟也不再睬他径自被簇拥着去上药。
“我来吧王主任。”钟进接过主任手里的药棉。
“那好,我就不打扰了,有话好好说啊!贺董也别生气,毕竟伤身体。”王主任一面说着一边很有眼色地往外退。
贺迟满不在乎地应着声,忽叫:“哎哟!钟进!你小子公报私仇是吧?!”
钟进抿着嘴:“你们……你和意冬哥为什么又打架?”他刚刚听人议论说高干病房出大乱子了,院领导都过去了。从小护士嘴里打听到贺大公子和达启信托的顾总打起来了,说是因为有个员工胃出血休克了云云。赶紧跑过去拉架,高干病房外的走廊里满满的人,他都挤不进去,只能跟着喊别打了别打了。结果过一会儿看见一堆院领导簇拥着一个人出来往门诊来,仔细一看正是贺迟。
“为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啊!”贺迟吊儿郎当的答。
“不是吧?小子你不知道?圈子里都传遍了你不知道?!”说话间钟远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唱做俱佳地啧啧叹道,“都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失职!看你最近新婚愉快,这么大新闻都没告诉你!现在谁不知道啊,号称感情最好患难与共的顾意冬少爷和贺迟公子终于因为女人反目成仇了!这可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八卦啊!小弟,你何其有幸也成为主角之一啊!与你深沉内敛的意冬哥和狂傲霸气的贺迟哥相提并论哪!”抑扬顿挫地言罢,一拳打上贺迟的淤青,“不错啊哥们儿,看不出来藏了一手,意冬可是骨折了!”
贺迟轻哼一声然后貌似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梁:“骨折了?我估计也差不多。我在美国时一度情绪很抑郁,所以对拳击稍有涉猎……哈哈,把每个歧视华人的美国狗打得满地找牙!对了,”贺迟挑着眉侧头瞄他,“我说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钟远抱膀往墙边一靠:“这么大动静我能不来嘛!我这不正巧在周围办事,之前是听说顾意冬抱着乔落慌慌张张跑进来挂急诊,我妈怕这边有什么乱子让我方便就过来看看,结果没想到你小子比我还快啊!”说话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钟进。
贺迟明白他的意思,哂笑一下,也瞥一眼钟进,忽骂:“嘶!小子你轻点!”
气氛有点沉闷,钟远再开口语气也变得严肃许多:“我过来之前先去看了意冬,哥们儿,生生地小臂骨裂啊!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贺子,大家这么多年发小,你说你这样下狠手,至于嘛?”钟远叹口气,“不是我要偏帮我表兄,人俩毕竟初恋情怀一首诗是不是?而且这还不都是那小妞自己选的,乔落那丫头有的是主意哪!这是福是祸都是人俩自己的事儿了……你说再怎么不甘心还能真比咱兄弟快三十年的感情重要?你就觉得值?女人嘛,一抓一大把啊!”
贺迟不说话,敛着眼,左手屈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忽然张口问钟进:“你爱她?”
钟进红了脸,但仍坚定地点点头:“是。”
“爱她什么?”贺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喜欢她漂亮优雅,进退得当,气质高华,自信骄傲,有少女的活泼和女人的娴雅,娇俏与妩媚结合得相得益彰……”
钟远突眼:“靠,你哪儿整的词儿?”
贺迟斜他一眼,语气讽刺:“她以前的男朋友跟我说的,啊,就孙豫那铁瓷!好像也是个医生之类的,麻着呢!”又问钟进,“我说中了吧?”
钟进反问:“你爱的不是这个么?!我的确是爱她这样,她似乎永远都笑着,都优雅,都骄傲。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金光闪闪的落落公主!”
贺迟有一瞬失神:“我么?爱?呵……是啊……是啊。”
然后便沉默,许久许久,最后他一手支眉极缓地舒了一口气:“我,爱她的时候,她却是个鬼见愁——又黑、又瘦、又邋遢,天天拉着一张脸,像谁都欠她钱似的。可是我,爱上她了。我爱她遭逢大变却条理清晰;我爱她从不怨天尤人;我爱她坚强乐观、豁达善良;我爱她……受了这么多伤遭了这么多罪……缓过劲来第一件事就是试着去原谅!我爱她半夜做梦的时候偷偷地哭,清醒的时候却从不流泪;我爱她暴躁的脾气,和发完脾气后红着脸又不好意思道歉……大钟,你问我值么?我不知道,可是……我的确是不甘心。”贺迟抬起头,眼睛亮得慑人,却闪着暗沉的光。
“你们不知道,这么多年,在她最苦最难最黑暗的日子里,陪在她身边的,是我。在全世界都抛弃她之后,是我牵着她的手逼着她往前走,是我在她不说话不吃饭的日子里一天一天的抱着她哄着她,是我费尽心思让她站起来,让她说出第一句话露出第一个笑……大钟……”
贺迟用手遮住眼睛:“我不是要她回报我,我做这些心甘情愿,否则我不会放开她的手,眼睁睁看着她这几年一个接一个换男朋友……可是,大钟,我受不了她竟然这样回到顾意冬身边糟蹋自己!”
“这么多年了,顾意冬他,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