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真漂亮!”站在花园门口的拉法卢瓦兹说道,“她仿佛比她的女儿小十岁……对了,富卡蒙,旺德夫尔打过赌,说她没有屁股,你说呢。”
这种下流的话使在场的男人们大为反感。富卡蒙只回答道:
“还是去问你的表哥吧,亲爱的,他正好来了。”
“哟!我有一个好主意,”拉法卢瓦兹叫道,“我用十个金路易打赌,她有屁股。”
福什利果然来了。他是这里的常客,他怕各道门口人挤,便从饭厅绕个圈子进来。初冬时候,他又被罗丝勾引上了,他同时与那个女演员和伯爵夫人相好,搞得疲乏不堪,不知道甩掉哪一个为好。萨比娜能满足他的虚荣心,罗丝则更讨他的欢心。何况罗丝真情爱他,对他像妻子对待丈夫那样温柔,这使米尼翁大伤脑筋。
“你听着,向你打听一个情况,”拉法卢瓦兹一边紧紧抓住表哥的胳膊,一边说,“你看见那个穿白绸衣服的太太了吗?”
拉法卢瓦兹自从继承了那笔遗产后,便变得傲慢而放肆,经常故意奚落福什利,因为他从外省初来巴黎时,受尽福什利的嘲弄,现在他想报复一下,以解心中宿怨。
“是的,就是那个衣服上镶着花边的太太。”
新闻记者踮起脚尖张望,还弄不清他的话的含义。
“她是伯爵夫人。”福什利终于说道。
“正是她,我的好表哥……我曾经用十个金路易与人家打赌,赌她究竟有没有屁股?”
说完,他哈哈大笑,心里很高兴,终于教训了福什利这家伙,福什利以前问过他,伯爵夫人是不是不与任何人睡觉,把他问得目瞪口呆。可是这一次,福什利丝毫不感到惊讶,只是眼睛盯着他看。
“滚开吧,你这蠢货!”福什利耸耸肩膀,终于说道。
随后,福什利同在场的几位先生一一握手,这时拉法卢瓦兹显得很狼狈,他不再觉得自己说过的话有风趣味道了。大家闲聊起来。自从那次赛马以后,银行家斯泰内和富卡蒙也加入了维里埃大街的那一伙。娜娜的病渐渐好了,伯爵每天晚上都要来向她问长问短。福什利在听别人谈话时,好像忧心忡忡。今天早上他同罗丝发生了口角,罗丝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把那封信寄出去了;是的,他可以到他的那个上流社会的夫人家里去了,他会受到很好的接待。他迟疑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鼓足勇气来了。但是拉法卢瓦兹同他开了一个愚蠢的玩笑,使他心里忐忑不安,尽管他表面上好像若无其事。
“你怎么啦?”菲利普问他道,“你好像不舒服嘛。”
“我吗,一点没有不舒服……我因为有事,所以来迟了。”
然后,他带着一种勇气冷静地说道,这种勇气往往被人忽视,却能化解生活中的常见悲剧:
“我还没有向男女主人问候呢……一个人应该懂礼貌嘛。”
他甚至对着拉法卢瓦兹,大胆同他开玩笑:
“笨蛋,你说对吧?”
说完,他就从人群中挤出去。听差不再撕破嗓门通报客人的姓名了。不过,伯爵和伯爵夫人被刚进来的几个妇女拉住,站在门口同她们交谈。福什利终于走到她们那里,几位先生仍然站在花园的石阶上,个个伸长脑袋,想看看他们见面时的这一幕情景。娜娜大概搬弄了是非。
“伯爵没有看见他,”乔治悄悄说道,“注意!他转身了……
看到了。“
乐队又奏起了《金发爱神》中的华尔兹乐曲。福什利首先向伯爵夫人行了礼,她满面笑容,神态显得平静而快乐。接着,他一动不动地在伯爵身后呆了一阵子,静静地等待着。这天晚上,伯爵保持高傲庄重的神态,高昂着头,显出一副高官显贵的派头。当他低下眼睛瞧着新闻记者时,摆出一副更加庄严的神态。两个男人互相瞧了一阵子。福什利首先伸出手来,随后缪法也伸出手来。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了,萨比娜伯爵夫人在他俩面前嫣然一笑,睫毛低垂着,那支华尔兹舞曲继续奏出嘲讽、放荡的旋律。
“他们自动和解啦。”斯泰内说道。
“他们的手粘在一起了吗?”富卡蒙问道,他见他们握手时间那么长,觉得挺奇怪。
福什利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件往事,这使他苍白的面颊上泛起了红晕。他仿佛又看见了那间道具仓库,那暗绿色的光线,杂乱无章的道具上都积满了灰尘;缪法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蛋杯,满腹疑虑。可是,此时此刻,缪法不再疑虑了,他的尊严的最后一个角落也崩溃了。福什利松了口气,不再惧怕了,他见伯爵夫人那样爽朗快乐,真想大笑一阵。
这个场面在他看来很滑稽。
“啊!这次她真的来了!”拉法卢瓦兹嚷道,凡是他觉得逗趣的话,就会脱口而出,“娜娜在那儿,你们看见她了吗?”
“住嘴!笨蛋!”菲利普低声说。
“我不是对你们说过吗!那支华尔兹乐曲就是为她而演奏的,她当然来了!……怎么!
你们没有看见!她把我表哥、我表嫂和伯爵夫人的丈夫都搂在怀里,还把他们称为她的小猫儿,这样家人团聚的场面,真令我作呕。“
爱丝泰勒走过来了。福什利向她说了几句恭维话。她穿着一件粉红色裙子,身子直挺挺的,像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用惊讶的目光瞅着福什利,同时瞧她的父母亲。达盖内也同新闻记者热情握手。他们聚集在一起,脸上堆满微笑,韦诺先生悄悄走到他们后面,用愉快的目光看着他们,对他们充满虔诚而温情的爱,为他们终于互相信任而高兴,认为这就为实现天意铺平了道路。
在华尔兹舞曲声中,人们继续欢乐地跳着。越来越高的欢乐气氛像上涨的潮水冲击着这座古老的公馆。乐队里的短笛奏出颤音,小提琴像在低声叹息;在热亚娜丝绒帷幔下,金碧辉煌的彩绘和水晶吊灯散发出腾腾热气,宛如阳光中的灰尘。成群的客人照映在镜子里,像多了几倍,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仿佛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在客厅四周,一对对男女搂着腰肢,在坐着观看的面带笑容的妇女前面旋转着,把地板震动得更厉害了。在花园里,威尼斯彩灯发出红红的灯光,犹如远处一场大火的反光,照亮了在小路尽头呼吸新鲜空气的散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