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惹出麻烦的正是如意。
说起来也不怪如意多事,只是如意不忍心见一个老妇人被人用一张符纸骗了钱财,上前阻止。谁知那卖符的人正是本地的地头蛇,和那弥勒教有些渊源。如意这一阻拦岂不成了砸人饭碗?这闹将起来倒也还罢了,偏偏那老妇人执迷不悟,将如意的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反倒和那骗子一起辱骂如意。
如意十仈jiǔ岁的大孩子,又常年在深山,哪里受得过这等闲气,当下放开拳脚,将那几个骗子打翻在地。说起来她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用法术暴露自己身份,但是那些骗子哪里见过如此jīng妙的功夫,直接将“妖怪”的帽子套了上去。
接下来自然就是老套故事,双方家长都赶了过来。弥勒教在此地的坛主早到一步,一个略有修为的道士逼着如意露出了尾巴,当时便群情激奋,要打死如意。如意一个胆怯,斗法时失手被擒,这才有了万人空巷去看妖怪的事发生。
吴尚道混在人群中,渐渐挤了进去。如意嘴角带血,一身白衣上也沾了血迹,就像一支梅花。捆她的那根绳子也非等闲之物,阳光下金光流动,乃是正宗的仙家宝贝。不过那接受万民礼拜的弥勒教坛主,却是个脸sèyīn沉的人物。道家尚自然平和,修行道家法门有成者,必定为人温和。凡是xìng格乖戾脾气暴躁者,若非修的邪法,便是走岔了的。
吴尚道在下面看了一会儿,本打算等他们将如意关押起来再行施救。谁知那些人却想借这个机会再立威望,只等开了神坛,便将如意杀了祭坛。如意被捆得和粽子一样,怎么也挣脱不开,两眼水光闪闪,就要哭了一般。
吴尚道见那群道士都已经换了法衣,正在排整供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往那坛上走去。弥勒教虽然打着弥勒佛的称号,内中却都是道门行事。几个把守的,见来了一位道士,行走间犹自生风,便通报了那坛主。
那坛主一脸yīn霾,见吴尚道行礼问安也不答礼,只问:“道士此来何事!”吴尚道也不恼,将手里的布幡一裹,道:“贫道只是个云游野道,路经贵宝地,见坛上被缚之人乃是故友,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那坛主双目眯成了一条缝,凶光闪烁,似乎在看这道士是否也是妖jīng幻化。过了良久,他才道:“本座镇守此地,就是不让妖物祸害百姓。这妖jīng对圣教出言不逊,愈多狂悖,岂能就此放过!”吴尚道听了这人自称“圣教”,不由眉头一皱。
不论哪一宗哪一门,只要拜得祖师,决计不敢狂妄称圣。哪位神佛仙真自称过圣人?哪个开派祖师称过圣教?祖师都不曾称过,后学不如祖师先真,有什么资格称圣?
只此一句,狂悖之罪难逃!
吴尚道正sè道:“还请指教,贫道还真不曾见过哪个正经宗门称过圣教的。”
那坛主大怒,正要抽剑斩了这道士,却见这道士目光坚定,毫不避让,想来颇有修行,退后一步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道?有何本领!居然敢玷污圣教!”吴尚道百般可忍可让,唯独不能姑息邪教断人慧命,当下报了宗门道号。
这宗门道号都要上表苍天,其中自有正气震慑邪魔。只是那道人入魔已深,浑然不惧,只以为是个小门小户的野道士,便是杀了也不会有什么高人找上门来。当下杀心已决,yīn笑道:“本座法号赤阇子,也免得你做了鬼也不知是谁杀的。”说罢,腰间宝剑出鞘,一片寒光尽将吴尚道笼罩在剑气之内。
吴尚道心定若素,手中长杖自然刺了过去。这一刺本来平白无奇,更多的乃是本能反应。谁知长杖出手,吴尚道心中突然闪过种种情景,竟是当rì梦中子列子所传的剑招。
赤阇子本以为是乡间杂棒,嘴角冷笑挥剑劈开,谁知却劈了个空。吴尚道手中的长杖居然用了剑招,大出其所料之外。而且这剑招也绝非寻常把式,似虚还实,似有还无,只是画着圈圈,yù避无从避,yù进无从进。
吴尚道也没想到自己那梦居然成真,而且手脑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自幼就练熟了的一般。手中以棒作剑,脚下踏出四象八卦步,占天门,走地户,只逼得赤阇子恨不得弃剑投降。
赤阇子本来就非良善之辈,见自己全然被封死,大喊一声,道:“杀了这妖道!”登时四面教徒呼应声如排山倒海,斧钺刀剑,锄头扁担,凡是能伤人的统统朝吴尚道涌了过去。
吴尚道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必然无法应对,索xìng静守真常,把心一定。心定之后,那梦里的点点滴滴便有如练习了千万遍,只凭着感觉信手一击便能封死了一大片。以至于那些教徒信众,以百倍之数,居然难以攻进吴尚道身侧。
吴尚道手握长杖,也不伤人,只是和第一排的人游斗。只有他们攻得太近,方才会被棒子敲打出去。如此一来,后面的人涌不上来,前面的人又退不出去,几圈下来便筋疲力尽,却骑虎难下。
可恶这云游道士却越打越舒畅,隐约中竟然有入静守定的感觉,心中暗道:“剑仙一脉有法炼九品,归剑炁大道之说,果然有些门道。”吴尚道一念及此,配上了静定观心法门,身随心意转,意由静定生,只听得声声惨号,吴尚道手中的木棒居然散出道道剑气,硬是将周围一圈人斩成两段。
………【第十四章 逃命】………
剑仙分九品。初修三品,剑气成形;中修三品,剑气体用;高修三品,真一剑身。然后返归虚无成道,jīng神气合一,剑真成圣。吴尚道得了《玄蕴录》的传承,又有十数年的调心养xìng,根基极其牢靠。有道是道无法不显,法无道不存。此时吴尚道得了法,jīng纯的道行自然也就显露出来。
这成形剑气威力极大,只是吴尚道只是证了初修下品,尚不能收发自如。众信徒见真的流了血,这邪道发了狠,不由又道怕了。这也是邪教以神通法术诱人入道的后果所在,信众根本没有信仰可言,只是迷信。一旦迷信打破,自然纷纷作鸟兽散。
赤阇子惊见吴尚道居然能以木杖发剑气,大吃一惊,偷偷退出战圈,潜向绑缚如意的高台。吴尚道眼见他朝如意去了,知道他定要用如意的xìng命威胁自己,心中发急,荡开战圈,施展从三清山学来的步法,径直朝如意奔去。
赤阇子本来就绑了如意示众,所在乃是一处原木搭就的高台,总有五丈来高。吴尚道逼近高台,手脚并用,借着木梯便往上爬。赤阇子见自己慢了一步,反倒不急了,嘴角露出一层yīn笑。
吴尚道上了高台,将看押如意的两个邪教门徒打翻在地,扯去如意嘴上的布条,又替如意松了绑,将那绳子顺手揣入怀中。
“你总算还肯显露真功夫,真难为你了!”如意双眼含泪,只以为吴尚道一路上都在骗她,不由语出幽怨。吴尚道又是微笑以对,绝对不作解释,弄得如意更是心生怨愤。
“他们在下面倒火油呢。”吴尚道发现高台上只剩下了自己和如意,刚才那两个弟子早就偷偷爬了下去,不由皱眉。
眼看下面的人已经浇完了火油,一支支火把也已经点了起来,赤阇子高声道:“你们这两个妖孽,若是肯乖乖束手,圣教也未必不能给你们一条活路,让你们在教主座下闻经听法,弃暗投明!”
“你那妖人要烧便烧,怎的如此废话?”如意骂道,“你等邪魔外道,还说我是妖怪,我看你们比妖怪更妖怪!”
“他们是有所忌惮。”吴尚道摸了摸怀里的绳索,“恐怕他们另有伏兵,咱们先走。”如意点了点头,一扯腰间红绫,一手环住吴尚道的胳膊,一手迎空飞展,口诵真言,那红绫便带着两人朝城外飞去。
赤阇子见状暗叫不好,人跑了倒也算了,本门法宝却就这么被人带走怎么都交代不过去。他连忙叫来左右亲随,交代道:“你们速速去请总坛的两位师叔出马,就说妖人狡诈,偷了捆仙绳逃出城去。”又安排了人骑马紧追天上飞的这两人,赤阇子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已经不知捏得多用力,指甲连手心都刺破了。
却说两人飞出城外,吴尚道便要如意收敛妖气,不可再行施展法术。如意到底是修行两百年的妖狐,只要不动妖术,寻常道士也认不出来。不过两人行囊都在客栈,吴尚道倒觉得无所谓,如意却舍不得,硬是要再潜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