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议潮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与走到小初身旁,扶住了小初正微微颤抖着的身子,“白纯,你惹我媳妇哭了。该罚。”
“谁哭了?”虽然大颗大颗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往地上落,一双眸子里全是泪水,但小初仍是倔强的瞪了张议潮。
“好好好,不是你哭了,是我看错了。”张议潮轻轻的拍了拍小初的肩膀。
而李休复自始自终没有动过,保持盘腿端坐的姿势,只是眉眼中润着笑,温暖的柔和的。好像自己的一个心结被打开,整个人也舒展开来。
“小初,你坐回去,我还有话说。关于我和他的。你想知道的。”
小初乖乖的颔首往自己的毡垫上走了回去,盘腿坐下。张议潮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我母妃从小到大都是一个非常骄傲的女人,她的美丽和父母的宠爱是她骄傲的资本。龟兹出美女我不用赘述我母妃的美丽。正因为她是龟兹王最漂亮的女儿,所以龟兹王我的外爷在三个女儿里选了把她送给了大唐,毕竟吐蕃和回鹘都是蛮人之邦。本来我娘是要成为皇爷爷的妃子,但是当母妃来到大唐时皇爷爷已经病得不轻,无心纳妃。出于对龟兹的示好,皇爷爷宴请了当时了所有没有娶过正室的李氏亲王,让母妃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
说到这,李休复顿下了语气,看了一眼小初眸子里还有刚才没有擦干净的泪水,觉得可爱,不由的轻笑了接着道:“我母妃初到大唐,又言语不通。她只凭眼睛和自己的心去看每一个坐在宴席桌上的皇族显贵。经过一番仔细观察我母妃将目光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时候他很年轻,虽然按辈分我爹还得喊他一声叔爷。但是他比我爹岁数还小。母妃曾经对我这么说,当宴会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推杯换盏双眼迷离的时候,只有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目光中全是冷漠与疏离。好似眼前的奢华与欢闹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就像一朵青莲,清然独立。我母妃认出他身上穿的是亲王莽服,但是不知道他是谁。他那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符冰冷彻底的吸引住了我母妃的芳心。”
“你母亲不知道他是个傻子……”小初苦笑道。
“是啊。没有人告诉我母妃她看上的人其实是个傻子。”李休复也苦笑了。
“宴会终场,我爷爷停了酒宴歌舞,让我母妃看上谁,就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可能当时宴会上所有的男人都幻想着着我母妃会停住脚步坐在自己的身边,而我母妃恰恰朝了全场唯一一个对她没有幻想的人走去。”
“这不是你母妃的错。”小初道。
“这确实不是我母妃的错,只是当我母妃在他的身边坐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哄堂大笑。”张议潮道。
“哄堂大笑。嘲笑讥笑蔑笑像是潮水直接将我母妃没顶。我母妃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会嘲笑她。当时坐在他旁边桌,我的父皇才告诉母妃‘美丽龟兹的公主,可惜你千挑万挑竟选了个傻子。’可想而知,我母妃当时的羞愧,坐在当时的光王身边颤抖。即便这样,光王仍旧不为所动,只冷冷的坐在那里,根本就不看我母妃一眼。皇爷爷再一次问了我母妃是否真的选定了光王,母妃只想着既然选定了就不能改,怎么都是自己的命,何况看着光王当时的样貌与目光根本就像是一个傻子,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于是她狠下心去对皇爷爷点了头。所有人又开始了新一番的嘲笑,光王依旧冷冷的坐在那里,无动于衷。只是当皇爷爷准备宣旨赐婚的时候,光王突然离开了自己的位子,自己往殿外走。母妃当然是跟着他一起走,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着光王和我母妃。”
“然后发生了什么?”小初问。
“然后,光王转过了身子,露出一个无比厌恶的表情,又对了我皇爷爷说,‘大哥,我去找萧姐姐玩了。这个女人不要让她跟着我,萧姐姐不喜欢生人。’”
“萧姐姐……”小初口中艰难的咀嚼着这三个字。
“是的。萧姐姐。当时宫里只有光王敢提起这个名字。只因为他是傻子,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萧姐姐在世的时候把光王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亲。”
“萧姐姐……”小初口中继续一遍一遍的自喃。
李休复与张议潮两人心中都明白小初为何反复的念叨这三个字,彼此心照不宣,并不点破。
“然后呢?”张议潮道。
“然后,我母妃又成了所有人嘲笑的焦点。光王自然是知道皇爷爷的软肋,所以才会提及萧姐姐。听了光王如此说了,皇爷爷也觉得把我母妃指给光王有所不妥,于是就由着光王中途离去,将母妃指给了我爹。虽然做不了正妻,但是做了太子良娣,也算不亏待我母妃。但是我母妃原本太阳一样骄傲的人,自此郁郁寡欢,性情大变。她恨所有的人,虽然我父皇待我母妃很好,但是母妃却从来都是冷着脸看我父皇,不过也许恰恰如此,父皇越是喜欢。得到的恩宠也是最多。而后就是皇爷爷晏驾,父皇登基。再然后就是父皇被宦官所杀,父皇所有的儿子几乎被宦官杀光,只因为当时我还在我母妃肚子里,所以躲过了宦官的毒手。等我生出来,文宗已继了位,我和我母妃孤儿寡母的在那些人眼中没有任何威胁。所以我和母妃才得以苟活。”
“这一点,你和他还真有些相像。”小初道。
李休复听着只淡然笑道:“确实,其实我自己也一直这么觉得。如果不是母妃执意让我杀了他,我根本就不想杀他。我和他无冤无仇。小初你要知道,本来我母妃对光王的恨意并不深,只是当她无意从我父皇口中得知,可能光王一直都在装傻。而后她又想着当日在宴会上光王对她的种种伤害,她能不起恨意不起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