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律劳卑紧咬嘴唇,眼睛由于发烧而矇眬起来。他朝周围看了看,那些熟悉的面孔都显得模模糊糊,而每张面孔都似乎十分憔悴。他气喘吁吁地问书记官阿斯特尔说:“我昨天的宣言有什么反应吗?”
前一天,他以给刚成立的英国商会会长波伊特的信件的形式,发表了宣言:
我以英国皇帝的名义,抗议总督与巡抚所采取的空前暴虐、不正之行为,……抗议其滥用权力。……我要求阁下(波伊特)向他们(公行)宣布: 英国皇帝是伟大的君主,比清帝国统治着更广阔、更有实力的世界的领土;指挥着所向无敌的勇敢的军队,拥有配备一百二十门大炮、能在海上平静航行、清国人从未见过的大船。……如在十五日之前,得不到他们关于此信所述问题的答复,我将把此信在街上公布,并将其抄件散发给人们。相信总有一份能到达北京的皇帝面前。
再见吧,黑暗的牢房(2)
阿斯特尔悲伤地摇摇头说:“对方还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我们内部……”
由于包围,粮道断绝,生活发生了困难,就连那些建议采取强硬政策的家伙,现在也脸色苍白,意志消沉了。
军舰虽然开来了,但水兵根本无法上岸。
据说包围的清兵都耀武扬威地拿着脚镣手铐。
过去商人们用强硬的言论来煽动律劳卑。到了现在,他们开始觉得律劳卑是个障碍了。军医柯涅奇为律劳卑的健康状况担忧,劝他撤退,很多人利用这个借口表示同意。他们说:“将来并不是没有机会,不必非现在不可。……”
2
过堂的官吏官衔愈来愈大。这一次是六品的武官千总。面部的表情也渐渐地温和了。
“不必拷打了!”六品武官谙于世故地说。
过堂只不过是形式。连维材通过自己周围的情况,清楚地感觉到了温翰的气息。从上一次开始,他出入牢房已不再挨踢了。这一次不仅腰上未挨踢,狱卒还和颜悦色地跟他说:“再忍耐一点吧,听说就要放你了。”
牢房里的黑暗,他已经习惯了。每两小时一次的巡监,狱卒在外面喊道:“喂!”在灯笼的照耀下,从铁栅门的格子缝里,看到送来了带盖的饭碗。碗里有时盛着热乎乎的卤汁面,有时盛着鸡汤。
“这是一次很好的教训啊!”连维材心里这么想。
他打算“作壁上观”,因此放松了警惕,陷进了意想不到的困境。
隔壁的牢房里又传来了呻吟声。
“啊呀?”连维材屏着了呼吸。这次的呻吟声和以前的不一样,他心里想:“是换了人吗?”
“我是……被人家陷害的呀!……我什么也不知道。”
说的是同样的话,可是声音不一样。以前那个人的声音他已经十分熟悉,可能是缺了牙齿,说话有点漏气,带着嘶嘶的响声。而现在传来的声音更加含糊,不好听懂。确实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不过这声音连维材也熟悉。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是叫温翰陷害了啊!……”
“温翰!?”连维材抓住草席的边,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都是一样。不过,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还是闭上眼睛好。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隔壁那可怜的声音在继续喊道:“我怎么会知道律劳卑是坐哪只小艇来的呀!……我真的不知道啊!……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听到这些话,连维材终于想起了说话的人。这人肯定是公行的会员兴泰行的老板严启昌。尽管没有很深的交往,但曾多次见过,这家伙说话时嘴唇不动弹。
关于律劳卑的非法入境,连维材以前听说因其所乘小艇所属的商船不明,所以不知道应当追究谁的责任。现在看来,小艇可能是属于兴泰行保证的商船。
以前不清楚的问题,现在怎么弄清楚了呢?严启昌本人说是遭了温翰陷害。
“原来是这样!”连维材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他的手无意识地揪着草席,接着深深地点了点头。
温翰在报仇了!
报仇的行动并未到此结束。
金顺记的广州分店里,拳术家余太玄跟石田时之助在大发议论。“律劳卑这个兔崽子!老连坐牢都是因了他。等着瞧吧!”他挥了挥紧攥着的拳头。他头脑简单,并不了解金顺记与公行之间的斗争。他只能简单地认为,律劳卑不来广州,连维材就不会被捕。
“还要像过去那样去暗杀吗?”石田把“二人夺”拿到身边,半真半假地问道。
“不!”余太玄慌忙说道,“这不行!那小子住在夷馆里,近不了身。”
再见吧,黑暗的牢房(3)
“是呀。”石田撇着嘴唇,脸上带着嘲笑,说,“他跟流氓头子不一样呀!”
余太玄并没理会这是讥笑,反而十分认真地回答说:“就是嘛!”
“那么,这一次你不会动拳头了吧。”
“不,只要有机会,我还要揍他一下。你等着瞧吧!”
“那时候我还来帮忙。”石田说后,站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