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风,所以他的嗓音,如此清晰。
“有眼的人……都看得出来,我三哥待谁最好……没眼的人,都感觉得出来……除了兄弟,我三哥最在乎谁……难道要掏了他的心、挖了他的肺,才能瞧清……他心版上刻著哪一个人名吗……”
哈欠连连中,梅家小四勉勉强强也断断续续地说完话,睡熟的模样偏偏又说出一番颇具深意的言词,让梅媻姗无法分辨这是梅家小四单纯的梦呓还是
“四当家,您……清醒吗?”梅媻姗多此一举地问。
她见识过梅家小四完全清醒的模样,那简直是——呃,判若两人,可那个清醒的梅家小四也不是现在这副慵懒贪睡的模样呀。
等待许久,回应她的,只有轻鼾。
果然……是睡死的。
在梅媻姗以为他会睡上好些时辰而准备起身离开时,梅家小四又开了金口。
“我是清醒的……”
“是吗?”她怀疑。
“你等会儿……揪五、六个梅庄人问问……就知道我没、没骗你……”又长又黑的翘睫蔽掩的眸子没有半分醒意,话倒说得挺齐。
“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更添惆怅。”她清楚他回的话不是指他清醒与否,而是梅舒迟心版上刻著的那个人名……
“知道了……就迈开大步,去追我三哥呀……那男人,蠢呵,你靠近两步,他才小小跨近一寸……你退开一步,他却退离十丈……十多年的情分,你还不懂他吗?是因为你不要他,他才被迫不要你……你现在怪他什么冷静无情、什么太好不霸道……简直是做贼在喊捉贼……好的全让你享去了,坏的才留给他……不公平……”
咕哝几句“我在忙,你别吵我,等会儿再陪你下棋去”以摆脱周公的召唤相邀,梅家小四很勉强地再回到现实。
“你心上是缺憾,他心上却是刀割……他每次如此待你,你还他什么?你说一袭凤冠霞帔不值十年情分……你想过没,他要用什么心情去替你张罗婚嫁事宜?那嫁衣虽不是出自他亲手裁制,可一针一线,都是他小心翼翼交代著要怎么绣、怎么改……他求的是什么?你的磕头谢恩吗?怕是恩没谢成,换来了你像刀般的冷睨……这一刀,砍得多重多深……他没喊疼,所以你就闭眼不瞧,当做他完全没心没肝是吗?”欺负人也欺负得太过分罗。
梅媻姗握在衣襟的拳儿收拢,连带揪疼了心口。
她是真没注意到,因为他总是淡淡的笑,好似云淡风轻,好似他什么也不在意,只要她自己想要怎么做,他都不会有异议,因为他笑得那么纵容——就连那天遗她离开他身边,他的声音听来也是那么淡然,淡然到让她轻易忽略了……他待她若有情,她是如何残忍地伤害著他,还自以为是受伤最深的一方,甚至无耻地埋怨著他的无情无意!
伤得最重的人,已经疼到无法开口,只有皮肉之伤的人还有闲暇来嚷著自己好痛好痛、血流了几缸、伤口裂得多大——
到底真正无情无意的人,是谁?!
咚!
梅家小四在梅媻姗起身奔回主屋的同时,失去支撑的身躯重重撞躺上一旁的落叶堆,幸好有叶堆垫底,才不至于让那声撞击太过响亮。
他话还没说完哪……
“姗姗来迟……虽迟,也该有个好结局,只是迟了,而不是完了……”
说完,再嘟囔两句“好痛噢,呜……”,昏睡。
第十章
“这是做什么?”
梅项阳看著那柄插在泥地上,随著清风摇晃剑身的龙吟剑,再瞧向将剑投掷过来的梅媻姗。
谋杀亲夫吗?只要再五寸,剑身插到的可不是泥地,而是他的脑袋。
“比试。”
“比试?你不是向来最讨厌和我比试?”他还记得以前梅媻姗一听到他说要比试,逃窜的速度可比水里的泥鳅还滑溜。“今天讨打的兴致这么高呀?还是皮在痒?不过我可不当殴妻的烂夫君,打从最后一回瞧见我粗鲁的手劲将你的手臂给打出一大片淤伤——那是六年前的事吧?我就发誓绝不动你半根寒毛。”他搔头笑道,甜言蜜语他不擅说,即使只是这番平实的关怀,也能让他说得两颊泛热,像个初萌爱意的小毛头。
“我要和你比试。”梅媻姗坚持道,右手已握起自己腰间长剑。
“媻姗,我说了,我不要。”万一伤了她,内疚的人可是他这未来相公哩。
“伤了我也无妨,我不是那些破了皮就哭得惊天动地的娇姑娘,来吧。”
眼底瞧见梅项阳的宠溺,梅媻姗不忍多觑,只能紧盯著手中的利剑,亮晃剑面反照著她迟疑的清颜,稍稍屏息,她让最后一抹疑虑从脸上褪去,英挺而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