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和李赫那种含混不清,吐字不明的假民族语言相比,这歌声字句清晰,那高音高得飘到天上去,却一点不让人担心会突然断掉,而且不像李赫是扯着嗓子在吼,唱那么高的音,明显的还没有使出全力。更重要的是,那音质很美,就跟深山里的深潭一样清澈,像秋雨洗过的红叶一般明亮。而且,也还很年轻,除非是那种老妖,根据李赫的经验,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个少女。
这一下就连家秀都意外了,惊讶的说:“呀!唱得可好了!我们寨子没有这样的姑娘呀,整个桫椤乡就没有哪家的姑娘能唱出这么动听的歌声来。但是和你唱的是同一首歌呢,叫做《相会歌》!后面的你还会唱吗?可别认输呀!”
李赫汗了一个,说:“哪记得那么多,就会开头一段和最后一段!”笑了笑也不管,把自己会唱的就唱了出来:“啊!阿妹呀!不要说假话来哄人,不要哄哥爬树捉蜻蜓。哥想去爬树,哥想去攀枝,爬树又怕蜻蜓飞,攀枝又怕飞蜻蜓!”
大榕树后面的女声停了一下,似乎对李赫直接就唱到最后一段有些不满,不过还是按照这首歌的段落唱道:“啊!阿哥呀!画眉歌声脆,逗人去细听。你说的话要是内心话,你唱的歌要是内心歌,兔场那天我们来相逢,兔场那天我们来相会!哎,榕树后面我们来相会!”最后一句,显然不是原歌词,而是即兴加的,显然也是对李赫充满了好奇。
李纯和李荻能听懂的不多,不过当家秀把几句简单的句子给他们一翻译,李纯立刻就说:“走啊走啊,我们去看看去看看,歌声这么好听,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姐姐!”
李赫却连连摆手,说:“不要犯主观性的错误,很多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很好听,但一见面都要吓死个人!留点美好的想象吧。”
李纯拉着李赫往大榕树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才不会才不会!这么好听的声音,一定是个漂亮姐姐,哥哥你才是啊,不去看看你不会遗憾吗不会遗憾吗?”
被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头拉着,李赫和姐姐妹妹一起走到了大榕树下边,不过,在那棵需要十个人合抱的大榕树下面,来来去去的是不多的一些老人,树下还有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香火。整个跑马坡,真正热闹的还是风雨桥和小树林那一带,那才是对歌的中心地带。
李赫正想给李纯说,神话传说之所以是神话传说,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遇不到的,不过李纯前面突然窜出一只刨食的母鸡,李纯被吓了一跳,往后一倒,李赫赶紧伸手抱住她的同时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结果,就撞人了。
对方“啊”了一声,李赫是侧转身的时候撞上的,力量不小,估计对方会有点痛,李赫忙放下李纯,用他自小就会的那么三五句民族语言道歉,伸出手去想要将别人拉起来,然后眼睛就被亮瞎了。
尖挺的鼻尖,点漆也似的眼珠子,瓜子脸,包着浅蓝色头帕的头上飘散了一些青丝出来,灰蓝土布的对襟衣,分明就是一个当地的少女,细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青瓷一样白的肤色也不是当地的少女所有的,毕竟山里的少女要劳作,少不得风吹雨淋。
然而李赫已经是醉了,尼玛这是那种爱情传奇小说里才会有的桥段啊,竟然也给他遇上了?
然后李赫愉快的笑了,说了要遇到漂亮妹纸就遇到漂亮妹纸,对着大榕树许愿还真灵啊。虽然和他一样穿着民族服装也是冒牌,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景里这样的偶遇,实在是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服装是假的,漂亮却是真的,即使李赫的内心是一个三十五岁的老男人,在这一刻也不禁怦然心动,是的,就是这个妹纸同样惊讶而欣喜的看着他并展颜一笑的瞬间。
第72章、心境的超越
不是在都市的车水马龙之间,不是在陌生的异国他乡,不是在百货商场旁边的星巴克里,也不是在休闲广场的喷泉边。而是在一个古老而偏远的山水之间,在芦笙和木鼓的欢快节奏里,在风雨桥和鼓楼的倒影之中。
一场美丽的邂逅,就跟小说里,不,就像唐传奇里写的一样。
“你就是刚才唱歌的阿哥?”漂亮的小女孩笑出两个温婉甜美的小酒窝,看着李赫问了起来,不过一开口却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证实了李赫的猜测,和他一样,即使穿着民族服装,其实也是冒牌的。
李赫也反问:“那你就是对唱的阿妹咯?”
女孩噗嗤一笑,说:“其实我是假冒伪劣产品,我会唱的就是那么几句,还是跟我姑姑学的。”
李赫哈哈一笑,说:“我也就会那么几句,彼此彼此。”
女孩觉得很有意思,自我介绍说:“钟灵犀。造化钟灵秀的钟,心有灵犀的灵犀。”
李赫点点头说:“李赫,木子李,显赫的赫。”李赫一边说话一边打量了一下对方,不只是长身玉立,李个头也高,但没长开的身体就跟豆芽菜似的,而钟灵犀已经长出了优美的曲线,作为一个老男人他最关注的不是脸,可即使是胸,这个小女孩也已经拥有骄傲的资本了。李赫的内心虽然是个猥琐的大叔,但实际上他这时候的眼光没有一丝一毫的猥琐,而是一种欣赏,特么的真想扇造物主一个耳光,在有的人身上,造物主实在太用心了。
“看什么呢?你谁呀?眼睛不想要了是吧?”
一个高挑而略显清瘦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非常不友善的看着李赫。如果眼神也能攻击人的话,李赫现在已经身中数刀了。
这是一个少年,不,是一个青年,大概已经有20来岁了,个头比现在的李赫要高一些,大概180公分出来,长得也是相貌堂堂,仪表不凡,重要的是穿着一身始祖鸟的冲锋衣,98年这个品牌在国内知道的人不要太少。
不过李赫无意去赞美一个对自己充满敌视的人,尽管对方比自己高,比自己大几岁,看穿着看气质也不是信仰市这种小地方的土豪,但是面对着这样一张对自己充满紧张、警惕而又不屑的面孔,李赫轻轻用手背拨开他,自己往旁边移动了一点,就跟没看到这个人似的对钟灵犀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头帕包得不对,你这是小媳妇包的方法,没出嫁的小姑娘不是你这么包的。”
“啊!”钟灵犀叫了一声,青瓷一般白净的脸上刹那间泛起了一片红晕,充满窘迫的说:“我不知道呀!”
“没关系。”李赫笑笑说:“其实就是顺序反了,我来帮你重新包过就好。”说着,他往前走了过去,但也就走了一步,他的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桥段,李赫心里叹了口气,原来不管是不是重生,也总会遇到一些不想遇到的人,总会遇到一些不想遇到的事呢。
“你干什么?”还是那个仪表堂堂的青年,如果说他刚才只是对李赫怀有敌意的话,此时的他对李赫已经多了一种怒火,他抓住李赫的手,同时也再一次挡在钟灵犀的面前,另一只手捏起了拳头,看样子随时准备一拳打在李赫的脸上。
“宗逖哥哥,”感觉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钟灵犀忙拉住了那个仪表堂堂的青年,解释说:“你似乎误会了,他不是坏人。”
李赫看了宗逖一眼,说:“听到了吧?我礼貌一点说,请你放手,我们这地方历来民风剽悍,自明清改土归流以来,数百年间大小起义不断,用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的话来说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平均五年一暴动,十年一造反,我要是动起手来,就没有单挑,只有围殴,后果不要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