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蘑菇舔着被她咬下来的一片糖,用力地朝他笑一笑,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件好事。bookzun
他捉着她的手,在她手背印上一吻。
她感到手背有些灼热,但他的嘴唇过于冰凉,致使这灼热自手背转瞬而逝,不知为何蔓延到了面颊。她脸上燥得厉害,连嘴边的糖画都忘了吃。
好在人间小姑娘转移了她的注意,声音有些焦急:“哎,闺女你怎么跑出去了——你肚子饿不啦?吃些东西吧。”
小蘑菇慌忙从台阶上起来,松开他的手,“我去跟人间小姑娘说一声,再跟你回去。”
他等在门口,说好。
她走进门,一股热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她吸溜着口水,迎面撞上端了个大碗的人间小姑娘。人间小姑娘把碗塞给她,“闺女,家里都是些粗茶淡饭,你先吃个馒头垫垫饥。喏,帮你夹了咸菜,吃吃看。”
“谢谢。”小蘑菇攥着未吃完的糖画,手忙脚乱地去接。
人间小姑娘瞧见了,问她:“哪里来的糖画呀,真好看。”
小蘑菇欢欢喜喜地对她说,“有人来接我啦。”
人间小姑娘愣了片刻,“噢,噢。怎么不进来坐坐?”
她觉得贸然邀请一个大妖怪进人间小姑娘的家门不太好,只说:“我这就要走啦,谢谢你呀,小姑娘。”
人间小姑娘听见这称呼似乎也没有惊讶,只缓慢地点了两下头,“本想等我孙女醒了带你玩一会呢。多吃些再走吧,天色也还早……”
小蘑菇想着再一会儿路上的人便多起来了,两个妖怪穿行于人间毕竟太方便,摇了摇头,“我可以路上吃的。我、我记得这条巷子的,以后再来看你们好啦。”
“好,好。”人间小姑娘也不强留,只拍了拍她的背,又塞了几个馒头给她,“要常来玩啊。”
人间小姑娘目送身穿大花袄的少女走出自家大门,出神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进厨房收拾。本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脚边的大花猫忽然跃上灶台,冲她喵喵叫了好几声,她望过去。
原本被温水浇湿的灶台消弭了水渍,上面整齐地垒着一叠红色的纸钞。大花猫的肉垫压在上面,它正好奇地用爪子划开捆住钞票的纸带。
天色尚早,街上没什么人。
小蘑菇紧张兮兮地揣着一袋馒头东张西望,口里叼着糖画的竹签棒子,生怕被抢了去。人间这地方对她来说既新奇又可怕。她做蘑菇那会儿在师父修炼的药谷里听闻了不少传言,不是妖怪大肆祸害人间,便是人将妖怪赶尽杀绝。尽管身旁的大妖怪再三解释,如今的人间已截然不同,大多数人甚至不知晓妖怪的存在,她仍是对自己的处境忧心忡忡。
为应对危险,她还施舍了一个馒头贿赂身旁的大妖怪,希望他能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
说来人间与妖界的光景十分不同——拔地而起的高墙错落成样式古怪的楼阁,灰不溜秋的路面上印有看不懂的黄白色符号,偶有几件铁壳包的法器自路面上飞掠而过,留下一排呛人的气味。
真真奇特无比。
身边的大妖怪慢悠悠地带她游荡,大约因她不嫌他丑,在她面前拾起了自信,便打开了话匣,“这座小镇叫做荻水,是妖界与人间的衔接之处,人与妖共存。不过多数人类并不知晓妖怪以及其他五界的存在。”
她点头,“我一觉醒来发觉此处竟是人间,也十分惊奇。”
“你闭关修炼睡了一百五十三年,外面早已经历沧海桑田轮番变换。如今不少新鲜物事兴起,人们也不捏着这样的腔调说话了,回头我可以教你。人间有诸多趣味,应当先从美食佳肴说起……”
每路过一家零食铺子他便巨细无遗地说给她听,其姿态与措辞让她觉得师父就在身边。虽然他提及的多数商铺店门紧闭,她还是听得入神,心里那一丁点害怕也荡然无存。
她想起师父曾把她兜在小钵里云游八方,同她讲述人间至美的光景。那时她还是个蘑菇,万般壮阔只能借由令她成妖的一点灵性去“体悟”。师父向来清冷,那些时日不知为何话格外多,简直像换了个人。不过她挺喜欢那样的师父,就好像目睹一个遗世独立的仙女从高台走到了凡尘,终于肯把严实封存的喜怒哀乐|透露几分,给她瞧上一眼。
自那时起她便对人间有了期待,如今初次体味,果真壮丽无双,叫她口水直流。
她美滋滋地舔着糖画,将各界的趣闻听得七七八八。
什么“神”丁凋敝,神界内部还无端搞起了歧视;什么仙界诸位揭竿而起,反抗玉帝老儿新设的加班制度;什么冥界老鬼又溜去别处玩耍,被黑白无常抓回来抄名录面壁;什么魔界众生的魔道主义精神式微,个个萎靡不振,宅在家中搞起了互联网生意……其中夹杂着许多她听不懂的生涩词汇,大妖怪说这些古怪的说法皆来自人间,细细一品,甚是有趣。
她分外感激这好心的大妖怪能同她讲述这些,望向他的目光也热切了许多。她又多塞给他一个圆胖的馒头,叫他:“大哥哥。”
“嗯?”他耐心地低下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