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着丢人,被人指指点点!”陈晴垂头丧气。
“那你大可不必担心!”陈雨为陈晴鼓劲,兼指明方向,“我要是你,就该想想,如何像钮钴禄甄嬛一样回宫后,马力全开,扭转乾坤,大力哥现在觉得你浑身是缺点,你干脆默默努力、耕耘,成为潞城最牛的小学英语老师、班主任,潞城那么小,熟人那么多,我不信大力哥还没个朋友、亲戚的孩子想上寿春的,哪怕不上学,只是给孩子点拨下呢?到时候,你声名远扬,朋友、亲戚求大力哥,大力哥指定要回来求你,提不提气?”
陈晴眼睛亮了,“你说,到时候,他会不会就想和我复婚了?”
“说不好,但总比你不是埋怨,就是骂人,要么消沉,让人尊敬吧?”陈雨揽过陈晴的肩,“你在北京好好散散心,relax一下,别想着潞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有空呢,帮我管管孩子,没空呢,你咋会没空呢?我最近正忙着,你来了,太好了!”
“真的不烦我?”陈晴紧紧攥着妹妹的手,问出盘旋在胸口很久的问题,“你和朗因究竟怎么了?朗因是因为我来了才搬出去的吗?”
“放心!我不会把筷子扔下楼的!”陈雨打趣。
解释一下,在陈家有个流传已久的段子,用以表达树高千尺不能忘根,陈抗美基本上过一段时间就要拎出来警醒姐俩。作为同为绿江考出来的学子,陈抗美的老同学宋叔叔,娶了潞城女人,老家有客来访,频次太高,需要帮的忙太多,宋婶无共情处,反为服务众人之苦常与宋叔叔抱怨,终于,有一天,情绪爆发,老家一次性来了八口人,八人在宋家吃完午饭,打道回府,刚出楼道,从四楼,宋家方向,摔下一把筷子,噼里啪啦,犹如闪电加雨点,八人面面相觑,走进墙根处,蹲下来细细数一数,正正好十六支。
宋婶扔筷子一举伤透了老家人的心,从此,再也没有人登过宋家的门。绿江镇,所有考出去、在外面谋生的人,都被长辈耳提面命过,千万不能做宋叔,千万不能娶宋婶。
小时候,陈晴陈雨听宋婶的故事时,确实能和陈抗美同仇敌忾,发生共鸣,越长大,越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你说,我对孙大力的亲戚们客气点,是不是我和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陈晴神情落寞,她总是在五个阶段中来回穿梭,又悔上了。
“你和大力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亲戚们和爸老家的亲戚也不是一个量级。”陈雨诚恳地说,“而且年纪大了,我认为宋婶也不容易,她的行为不值得推广,但动机可以理解,凭什么男人招惹一堆外人,没有任何边界感,来家里,就因为结了婚,便强行摊派、绑架老婆伺候老家人吗?量力而行,量力而行,爸那一代,从来没有过心疼妻子,从妻子角度出发,可以接待,可以往来,总要顾及另一半的感受,及家里的条件吧?”
“换个话题,”陈晴嗦了一口冰棍,太阳下,冰棍根部晒得滴滴答答,“我这几天都在想,要不是还有寿春小学这份工作,孙大力决绝离开我,壮壮也总是和我对着干,我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说明你还是热爱工作的,我也常常觉得工作是救赎。”陈雨安抚姐姐。
“当然,上班啊,假期给孩子做回访啊,是能让我忘掉一些不开心的事儿,但是不仅仅!”陈晴凑近陈雨的耳朵,她不想让在一旁研究昆虫的郎甜甜听到少儿不宜的情节,“我想过了,我堂堂一个省城重点小学的英语老师,貌美如花,在再婚市场,我应该是抢手的啊!”
陈雨啼笑皆非,每个人的斗志来源不一,她的斗志从来都是来自于社会价值,有事儿做,做的事儿有意义,姐姐的斗志从来都是来自于女性魅力,有爱,有爱的可能,人生就有意义。
陈晴若有所思盯着荷花丛中徐徐穿行的游船,看着它们渐行渐远,陈雨酝酿了一会儿,决定向陈晴宣布她和朗因这大半年来的矛盾、纠结与缓和,如果说,不对爸爸提如是烦恼,是为了爸爸不担心,对姐姐提,是她太了解姐姐,果然——
“朗因这个王八蛋!”陈晴把冰棍的木棍一摔,拳头挥出去,作势要打面前的空气,而那空气象征着朗因。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的,”陈雨拦住她的拳头,瞥了一眼距离她俩两米多远,不会听得端详的女儿,“是想告诉你,成年人没有人的日子好过,我读过一位女作家的文章,忘了具体写什么,只记得,标题是‘每个成年人都是一场劫后余生’,这几年发生的事儿,够写一本书了,人到中年,没有人的日子好过,好过说明你们互相不熟,不好过就不过了吗?不,用日常抵御无常,不管外部如何变化,咱们要尽可能有自己的秩序,尽可能往好里过。别怕,你还有我!”
陈晴闪烁着大眼睛,一把搂过妹妹的肩,痛痛快快哭起来,“小雨,你说得对,谁都不容易,不单单我,你放心,你也还有我!”
陈雨拍着姐姐的背,荷叶连天碧,荷花映日红,水纹与丝帛一样的云呼应,如此平静安稳又波澜壮阔的夏日午后,一生也没有几个吧。
平静很快被打破。
“喂?”陈晴松开陈雨,来电是校办秘书,“7月28日必须返校?”
陈雨诧异地瞅一眼陈晴,陈晴挂掉电话,摊摊手,“要回去喽,避难式旅游到尽头,28号有个下学期教学工作安排的重要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