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多少遍了,筷子不要插正中间,我们老家死人最后一顿饭,筷子才这样放!”陈雨喋喋。
“打游戏打得头昏,忘了。”朗因把头发往脑后的方向捋,露出整个大脑门。
朗因的脑门长得好,饱满、圆润、宽阔,左右上下皆厚实,均匀有光泽,陈雨当年愿意嫁给他,绝非包办婚姻,还是动过心的,她还记得,有一次,和朗因在天坛约会,朗因一撩头发,神秘兮兮告诉她,“看,我这脑门,标准的贝勒爷长相吧!”逗得陈雨哈哈笑,她仔细端详一番,“吧唧”在贝勒爷脑门上亲了一口。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即便同一屋檐,同一张结婚证,同一个户口本,爱与不爱,早都没关系。
但冲着那贝勒爷般的脑门,陈雨心还是软了下,她没有咆哮,脸上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问:“你今天一天又没出门?”
“嗯呐。”朗因算是回应。
“爸爸,你玩的什么游戏?”朗甜甜把脑袋探过去。
“先去写作业,七点网课,晚上想吃什么?”陈雨走向冰箱,翻捡存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万事棘手,忽然想起来,她一天在外,忘了把晚上的食材提前拿出来,现在肉还是硬块,冻鱼如一把杀人的刀,青菜要现洗,土豆皮还没刮,刮完还要现擦丝,再看看钟,时针保持在五,分针已然越过六,饶是她手快,也不能保证朗甜甜上课前能完成作业和吃饭双重任务,她再次审视冰箱,研究如何十五分钟端出像样的一顿饭,三十秒后,她找到最优解,合上冰箱门,却发现朗甜甜纹丝不动,趴在爸爸肩膀上,朗因则按女儿央求,将手机界面调到她和同学热议并起冲突的最新款游戏上,“老爸,有你当我外挂,我一定能打得过李阳波!”朗甜甜兴奋地挥舞拳头给朗因加油。
“几点了!”陈雨忍不住大喝一声,手中的鸡蛋差点落在地板上,磕成原生态蛋花。“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陈雨把矛头指向朗因,有脑门,也不好使了。
“去去去!先去写作业!”朗因看陈雨发飙,赶紧推开朗甜甜。朗甜甜依依不舍,拖着粉红色拉杆书包,走进书房。
“你火气怎么这么大?”朗因瞅瞅陈雨脸色,他扶着腰站起来,捎带手揉揉腿,睡姿一天,不会直立行走了。“多大点儿事,不就是累了,不想做饭吗?早说,我来做呗!”
“你起开!”陈雨抖落朗因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早干嘛去了?在家一整天,没想起来,现在想起来做饭了?”
她踩着拖鞋走进厨房,朗因站在客厅愣了一会儿,这是明确点他,在家干吃饭不干活啊,他在外面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倾泻,用吼的方式,“当初怎么说的?成人的职业选择是一家人的选择,现在我才在家呆几天,就给我脸子看?老子不吃这一套!”
陈雨“咚咚咚”又出厨房,这回,她拿着菜刀,把朗因吓一跳,往后退几步,踉跄倒在沙发软垫上,“你干什么?!”
陈雨的菜刀原准备劈冬瓜的,只是闻声没来及放下,此刻,她倒不想放下了,她想打节拍似的,边抖菜刀,边对朗因说,“你少跟我横,我本来没针对你,但以我们之前发生的事儿,我认为,你是没有资格,再把我当情绪垃圾桶,在别人那儿碰了钉子,回来找我发火,我必须受着的,告诉你,这样的好日子没了!我不欠你的!我的容忍有限,你可以回家,不能没有价值。你有手有脚,要么出去找工作,你是211大学毕业,有十几年工作经验,算专业人才,天天当宅男,有什么出路?钱会从天上掉下来吗?不工作也行,带孩子,做家务,买菜、接送,你起码要负担一样吧,给孩子做个榜样很困难吗?她上学的时候,你在睡懒觉,她放学,你打了一天游戏,你能像个男人,像个爷们活着吗?”
“我怎么不像男人,不像爷们?”朗因梗着脖子争辩,“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工作?没做家务?”
“你做了什么家务?”陈雨把菜刀扔茶几上,索性要辨分明。
“你没发现这几天蟑螂少多了吗?我灭的,”朗因振振有词,“还有乌龟和鱼,你喂了吗?我喂的。还有,还有,”他四处张望,看到阳台飘扬的四角裤衩,又找到新证据,像孩子向妈妈表明自立般,骄傲地表示,“我把内衣洗了!”
“你的内衣!”陈雨顺着他的眼光,看了一眼裤衩。
“我不洗,不得你洗吗?”朗因说得小声,底气越来越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