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尘漆黑的义眼仿佛射出凌厉的光,然而若那是真眼,必明亮百倍。不同于在狐狸面前展开心魔的软弱,好像一柄剑,好像道身定在原地,掷地有声地扔出一句话来,扶火笑道:“是了。”
“众人既不因我又瞎又年轻而背弃我,也绝不因我入世游历淬炼道心而背弃我。”明尘道。
扶火失笑:“入世历练固然是淬炼道心的好办法,然而你目不能视,封去灵力,你若死在世间,我们怎么办?”
“你们总也有自己的道心罢?各自顺从道心就是。”
“但听尊者教导。”扶火对着这个小辈半是无奈半是戏谑行礼,明尘回礼。
“但还是劳烦扶火长老多多留意定平长老。他灵力运转正常,唯独行事不正常,即便是糊涂……此时此刻,也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我也会与其他人说说你今日的决断的。”
其他人,便是那些默默支持明尘的,明尘却从未主动招揽示好过的人。
此时,她听罢,也只是微微点头:“还请勉励众人,修真即是道心,不要忘了最根本的修行才是正经。”
第40章熊妖篇14
一片漆黑中悬浮着一只笼子,大小不过程锦朝身量刚好,站起来碰到头,走起来撞到脚,逼仄狭小,狼崽的呼吸愈发粗重,在四周时不时闪过的雷电中显得虚弱无力。
程锦朝默诵心决,四周灵力微弱,却也能够吐纳,把心一横,试出个土办法,想起明尘曾以自己的血来试探她,精血是灵气载体,她便以自己的血喂养狼崽,狼崽总算不再恶化,而她却日渐虚弱。
她虚弱下来,依稀记得明尘尊者的嘱托,要她好歹活着,她自己也记着要让明尘杀死的念头,调整了给狼崽血的频率,逐渐摸索出一狐一狼都凑合着活得挺好的频率,大约是最为巨大的那道惊雷闪过四轮的时候。
以四道惊雷为一个周期,她估算日子,将其称之为一天。
她修为不见长,却也没有再退回去,程锦朝化为原形,用爪子在笼中抓出浅浅的一道横,数了数,竟然也有一个月了。
外头忽然传来平稳的脚步声,听得有人恭敬道:“定平宗主。”
狐狸耳朵支起来,怎么定平就成了宗主?她还不知道定平经长老会商议,任代宗主直至宗主仙逝一周年后正式竞选宗主。
等到成为了宗主,就不必加上名字,直接称呼宗主即可。
心里只担心明尘,想了想,不由得对不远处那道人影厌恶起来,三条尾巴铺在地上,把狼崽藏在尾巴之间,自己端坐着闭眼,等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自己面前才睁开眼。
看守她的两个弟子行礼,定平先问候了几句二人看守轮值可辛苦之类的话,又说:“我有些话亲自问她,你们可先休息一阵。”
没想到其中一个弟子道:“定平宗主,此妖是扶火长老亲自过问,说务必留着她性命。”
程锦朝对修真者了解不多,看这弟子大胆发言,不由得想这里许多人都有些固执的傻气,但并不讨厌。
“我知道,”定平温和笑道,“我不会碰她一根毫毛,不过是翻出旧案,有些疑问,例行询问罢了。”
“若是案件审理,需得第三位见证人在场,我二人值守此处,就由我们来做见证吧!”另一个弟子低头行礼,竟然不肯退去。
第三人在场,是出于公平。但是若是定平发狠要灭口,这两个小弟子就是自讨死路。然而二人就大胆站出来了,程锦朝歪着头看,定平笑道:“不愧是我天衡宗弟子,谨守律例,好,就请你二人做见证,也记录下来,我今日都说了什么。”
“律例不过是死物,不过道心驱使,要使审问过程正义。”那弟子行礼,转身退去寻玉简之后回来,二人站在定平旁边,不卑不亢。
借着雷电频频闪过,程锦朝也看见了定平的长相,相貌宽厚的男人,额头方正,眼神坚毅,是很典型的修道者长相。
先是审问了几句有关离星城的事,程锦朝如实作答,只隐瞒了自己对明尘的僭妄念头。
又是问了熊爪城的事,她所说的与明尘所交代的也没有什么出入。
最后才问到在外门时,她是否引诱弟子作乱。
程锦朝眨眨眼,心中虽然是对定平不大喜欢,但她向来都丁是丁卯是卯,很是镇静,略一思索,正色答道:“你不过是因为我是狐妖,便觉得一旦有纷争,便是我挑起。殊不知是你们不肯将事情与那些好好来修真的弟子们说清楚,大家胡乱猜忌,才有了纷争。归根结底是你们的错,就算有我引诱,有我引导,若你们早早告诉大家,还有我引诱的余地么?”
定平在黑暗中面色威严,责骂道:“不过一介狐妖,竟以为比修真者更懂天衡宗吗?”
“说不定当局者迷。也说不定我现在也在胡说,不过是要挑动你的愤怒罢了,我随口说说,你也被我激怒了吗?”
这话不轻不重,又强硬又怂,一边质问定平,一边又说是自己胡说,程锦朝有兽类的直觉,这定平来,她并不感觉危险,却也没有多少善意,仿佛隔着的不是雷霆,而是厚厚一层幕布,也不知道是自己在演戏还是定平在演戏——
“狐族多狡诈,就是你这未在族群中呆过的小妖怪也不例外啊。”定平压着语气中的恼怒。
族群。程锦朝捕捉到这字眼,微微晃了晃神,想起她那亲生的母亲死前托孤的情景,又恢复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