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把他的头揽过来,用手去捋他的眉心。她眼睛闪闪亮亮地看着他,声音温顺如绵,“不要皱眉头,你笑的时候才帅才迷人呢!你这么皱着眉,会让我害怕,我会忍不住想,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而不好意思拒绝?或者我让你什么地方不满意了,你不方便说出来?总之,我会胡思乱想,是不是与我有关系?”
他被动地任她的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捋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稍许,他眼窝莫名一热,慢慢靠过去,把头靠到她的肩膀上,疲惫地说了一句:“与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问题。”
可儿摸着他后脑的头发,声音放柔地问:“那你愿不愿意与我有关?”许桡阳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可儿立即跟着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有心事告诉我,就成了我的心事,等于你的事就与我有了关系?”
许桡阳加在可儿腰间的手狠狠团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她,他把身子坐正,迷迷蒙蒙望着前方。夜色在远天蔓延,天地之间又苍茫又灰败。说什么呢?从哪说起呢!似乎有太多的话,却又似乎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中的一盏灯
半晌,许桡阳叹了口气。
无数的车灯在前方交替闪烁,楼身上彩色的霓虹照的半边天都带着颜色。
“讲个故事吧!可儿。”他忽然出声了。他的眉头微蹙,眼底的神色无奈而沉重。然后,不等可儿说什么,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个部队的首长,从当兵那天开始,就要求自己是个好兵,不仅要求他自己是个好兵,他也要求自己手下都是个好兵。结果他做到了,从班长到排长,到连长,到参谋长,一路节节攀升。他真的很优秀,除了脾气臭点,动不动就喜欢拿着他那个龙头拐杖敲人之外,也没什么毛病。他身边的人,无论是他的手下,还是他的家人,没人敢扭着他。直到有一天,他的小孙子出生了。”他顿了一下,又去抓烟,点着了烟,他继续往下说:
“中校把他那套军事化管理带到了家里。但是,他对谁都视而不见,天天眼睛盯着这个小孙子。从这个孙子三岁开始,他就把那套训练加在了他的身上。跑步,出操,野战,军人有的训练,他都用到他这个孙子身上了。他这套训练的结果是同龄的孩子中,没有谁能打过他这个孙子的。于是,这个孙子就经常给他惹祸,家里就三天两头有人来告状。只要有人来告状,孙子肯定被他暴打一顿。打的最厉害的一次三天都没有下床。时间长了,这个孙子的逆反心理越来越严重,他故意跟爷爷对着干。爷爷让他向东,他偏向西,爷爷让他站着,他偏坐着。这么扭着的结果是从小到大,他的皮肉之苦就没少挨。”
可儿眼底的湿润一点点在扩大,心脏在一点点缩紧。她咬着嘴唇没插话,把眼睛望向窗外。她在一种震撼的情绪中体会着他的那份忧伤,他那孤独的阴霾重重的童年和少年。
许桡阳停住了讲话,他不稳定地拿着那支烟。烟头的前端,淡灰色的烟雾一缕缕地往空中扩散,使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涩涩的味道。少许,他又接着说:
“过了少年,孙子以为自己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不受限制了,上了大学,可以脱离这个爷爷了。可是,这个爷爷依然三天两头去学校。看着校长,教导处主任对那个爷爷的毕恭毕敬,孙子的同学不知有多羡慕,可是,谁会知道,孙子的爷爷不是来要求校方关照他的孙子的,他是来看看他的孙子又犯了什么错误。他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孙子只要一看到那辆绿色吉普车停在教导处的门口,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会起来。那个军区大院是他多少同学朋友的梦想。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孙子每每回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那是一个洞口,一张大网,里面阴天覆日,没有任何快乐和温暖。直到孙子长大,直到孙子有了自己的王国,直到孙子羽翼丰满,他也不愿意回那个家。可是,每超过两天不回去,这个爷爷就会派人把他捉回去。”
他叹了口气,结束了他的话。长时间的讲述让他的脸色微微泛青了,声音硬哽了。掐灭手里的烟,他伸手拿过水,拧开盖子又喝了一口,伸手递给旁边的人。可儿接过水,她的目光依然望着窗外,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前边那有个京城国际,你把车开到那楼前。”
许桡阳看了她一眼,没多问,收回身,发动车子。没几分钟,车子停在京城国际楼门前,他按照可儿的要求把车驶下地下停车场。下了车,从停车场的后楼门口,他看着她输了密码,进了楼门,一头困惑地跟着她进了电梯。不知道她要带他到哪里?他跟的茫然,却依然什么都没多问。
京城国际是一家现代化的商住两用楼,楼层有五十八层。他跟着可儿上了电梯的最高层,接着又走了一层楼梯。出了楼梯口拐过一个小门,赫然是一个超大的足有几百平方米的露台。
夜深人静,露台上空无人影。可儿拉着他站到了露台的边上。转过身,她贴近他,拉住他的两只手。她诚挚地说:“我可以想象你从小到大的生活,我也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苟言笑了。许桡阳,”她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声音热烈了,“我要谢谢你爷爷。”
“谢谢我爷爷?”许桡阳一怔。
“是。”她肯定地说:“没有那个爷爷,怎么会有如此优秀的一个孙子?虽然打架斗殴少不了他,但是,也奇怪的很,许桡阳,全年组永远的第一名,跳了两次级,年年奖学金,体育全能,这个让小学,中学,大学所有老师又喜欢又头痛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的许桡阳,二十二岁读完哈佛,用在美国炒股挖到的第一桶金回国创业,只身一人进入地产行业。仅五年的时间,在北京城偌大的地产商中横身插进队来。”她说的又快又急又激动,她的脸色涨红了,语气亢奋了。
“许桡阳是北京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不是因为许桡阳长得帅,是因为许桡阳那非同一般人的经历,因为许桡阳本身代表的就是一个故事,一个神话,一个传奇。”许桡阳听的眩惑了,傻了,呆了,像被魔杖点过了。
可儿继续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继续说,“你逆反,所以,爷爷不愿意让你做的,你偏做。从小到大,爷爷训练你的时候,肯定没少说你笨,说你蠢,说你是个窝囊废。所以,你会让自己强大,你会悄悄让自己成长,你的第一名不是捡来的。一方面,你要做个坏孩子让他生气。另外一方面,你要做个好孩子让他知道不按他的路子走,你照样成材。矛盾的许桡阳,挣扎的许桡阳。你就肯定会比别人多付出很多努力。换言之,许桡阳不是神话,许桡阳走的每一步他都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烈火金刚,磨难和阴霾不一定是坏的,它有时候可能会让人成长,球打到墙上的力道反弹回来成倍增大。就像今天的许桡阳,就像这万家灯火一样。”她把头转过去,向前方瞭望。
许桡阳也茫茫然把头转了过去,他完全被催眠了,被涅槃了。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你看,”可儿伸出胳膊手指着远方,那里有一片无际的灯海,连着天上的星星,像是梦境。“那盏灯最亮,比任何一盏灯都亮,但是,你知道它最亮的代价就是它比别人辛苦,因为它的身体里有比别人更多的负重。可是,没关系,它却成为这万千灯海中最美丽最壮观最博大的一盏灯。所以,没有那个刁钻苛刻的爷爷,我怎么会遇到一个让我倾倒让我仅仅跟了没几天的男人就对他神不守舍的许桡阳?”她突然用手圈起来放到嘴边,冲着那盏最亮的灯放声喊起来,“许桡阳,你是最棒的。”
许桡阳真的呆了,傻了,震撼了,全身都麻了,生平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对他讲过话,生平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动人摧人撼人的一席话,而说这番话的不是一个多么有人生经验历经过多少沧桑的跌耄之年的老人,而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那么单纯的,羞怯的小女孩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让他心为之摧神为之摧的话呢!
他的喉咙哑了,声带沙了。好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