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大风,夹着烘炉般的热气,吹起滚滚沙尘。
满树枝叶簌簌,不时落下几片青黄。
绣着银丝简水纹的雪白衣袖在风中飘曳,江致远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微现,隐忍了半晌,竟弯腰将她整个抱起。
走了数步,身后忽然响起瓷片碎裂声,紧接着是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相击声。他回过头,只见茶棚里已多了四名蓝衣男子。这四人剑势凌厉,招招夺命,直逼得那几个行商打扮的汉子节节后退,不一会就占尽了上风。
萧潋之经过在知乐客栈与韩太峰的那一生死之战后,便收敛了几分狂傲,默许宗里派出一小组银牌剑卫在暗中保护,明面上只带四名铜牌剑卫。
家丑不外扬,江致远只想带走颜初静,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才给他们下了暂封内力之药,遣来布局的几个汉子也皆是自家训养的高手,意在震慑,并无杀戮的打算,没想到萧潋之却留有如此厉害的后着……
难道非要他亲自动手么?
眼见形势已变,颜初静抬手撩起他面前的白纱,微笑道:“你还记得画眉香么?”
多年前的某一黄昏,那个女子研究新毒,无意中炼出一种可封人内力数日之久的药粉,拿到书房去献宝,他笑说此粉色如青黛,可描尔之眉。
夕阳醉。
他执笔轻描,她羞红娇颊。
画眉无香,两人衣罗半褪着,缠绵于桌,自散旖旎香。随之,她灵机一动,为这种黛色药粉取名为画眉香……
江致远显然是记得的,冷冽的眼神柔了一分,道:“我用的可不是画眉香。”
颜初静笑得更欢:“我换了配方,你感觉怎样?”
他微微一楞,随即觉察到自身的异样。
趁着他愣神的一刹那,颜初静跳下他的怀抱,退到茶棚里。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哼哼。
江致远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怔了片刻,唇角一勾,竟然绽出一抹荡人心魄的笑来:“我虽有负于你,但萧潋之也绝非良人,你又何苦一心随他而去?”
颜初静从未亲眼见过他的笑,这一望,只觉春花秋月之美尽聚一霎,心跳不禁停顿了半拍,而后暗叹,可惜了这么个绝色美男,碰不得。
“天下男子多薄情,我觉得一个人过活更自在。”她坐回长条凳上,看了看萧潋之,“我与他也不过是同行一程。”
江致远得了她这一句解释,扬声道:“住手吧。”那几个行商打扮的汉子听罢,身影一晃,毫不迟疑地退到了他身后。萧潋之见状也抬手一摆,示意银牌剑卫们停止攻势。
重云掩阳,风忽清凉。
“不论如何,你始终是我的人,他日如逢难处,记得回去寻我。”江致远转身上马,白衣翩跹,飘飘然,仿似天人别尘,再无眷恋,“铁箭一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公道。”
说罢,他策马扬鞭而去。
不多时,官道上,那望不及边际之处,仿佛有一阵阵步调一致的马蹄声如退潮般渐渐远去。
茶棚里。
颜初静望着那尘土纷落的方向,如释重负。
修剪圆整的指尖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萧潋之嘴角含笑:“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收回目光,无意回答他,便问:“你刚才吃的药有效么?”
他摇摇头,微露几分惭色。
她伸手过去,搭在他腕上,半晌,缩回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仔细地闻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小口,才轻声道:“我这碗没毒。”
萧潋之先前喝的那碗已经被他当作信号,摔在地上,碎得一塌糊涂了。于是,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让人从旁桌端来一碗。
颜初静又再辨认了一回,然后微微颌首:“不要紧,我可以解,只是缺了些药引……这里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多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