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的爱,不掺功利,不畏皇权,确是真心真意。正因为他的这份情意太深厚,太贵重,才令她愧不敢当,心生退意。入宫为妃,一举两得,既可以迷惑皇帝又能尽早截断他的情丝,已是事在必行。
正当颜初静苦思劝言时,定国公的到来无疑解决了这一困局。
原本,经过她前几日的金针续元,定国公的精神气色已经大有好转,然而,自昨日接到皇帝封妃的消息之后,他的心境就再亦无法平静如水。
他年岁已高,朝中大小事,早就不插手了。府里头的事有儿子恩策掌管,他也放心得很,唯一挂心的就只有宝贝孙子可久与曾孙瑶琨。秦可久少年成名,稳重果敢,智勇双全,深得他心,是最有可能继承他爵位的人选。至于秦瑶琨,武功学得不错,可惜心性与其娘亲一个样儿,浮躁了些,又刚腹自用,实在难担大任。因此,定国公一直想为秦可久续弦。神农杳的出现,可说是寄托着他此生最后的期望。
无奈天意难测,封妃圣旨一下,秦可久与神农杳的亲事顿成泡影。定国公久经风浪,震惊失望之余,一直静观其变。秦瑶琨和秦瑶月两人同时在观澜别院出事,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但他最担心的却是秦可久。
因为定国公太了解秦可久的性情。神农杳既已成为他的人,哪怕是皇命难违,刀架于颈,他也不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
“拥有天凰命格的女子,注定会诞下天龙转世的皇子,这就意味着天龙不死,江山永在!”定国公目光犀利如剑,直指秦可久,“贞洁算得了什么?说句不恭敬的话,即使恒仙子体胖如猪,貌比无盐,皇上也会迎她入宫,只待天龙太子一出世,还会让她执掌凤印,坐镇正宫。”
秦可久站在一旁,一张脸绷得如钢板似的。
这些事,他怎会不知!?
但要他眼睁睁地看杳儿变成皇上的枕边人,从此之后,一个孤锁深宫,一个独守边关……只是想想,已然痛彻心腑……
“爷爷!”秦可久双膝跪地,语气里情不自禁地带上了一丝哀求。
定国公闭了闭眼,同时硬起心肠,缓缓起身离座,拱手弯腰,竟朝颜初静深深一拜揖:“老夫愧对仙子,死不足惜,只望仙子舍儿女私情,以大局为重,辅助吾皇,母仪天下,令江山太平,使黎民安乐。”
颜初静坐着不动,承他此拜。
秋日旭辉洋洋洒洒,照入花厅,将菱窗上的花纹清晰地映在地面。秦可久侧光而跪,只觉透心的凉,骨僵成石,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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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华历七三零七年,九月九日。
正午时分,阳光灿烂,凤京城内秋意未浓,大街小巷两旁,草木葱茏,不见枯黄败落之象。秋风卷走夏末的闷热,不时送来阵阵清凉,令人大感爽快,喜道天公作美。
六十六名身着华美银铠,腰悬朱鞘威武大刀的羽林军骑着通体雪白的骏马在前开道。其后是三十名高举龙凤旌旗与三重金黄华盖的盛装宫婢。二十二对肌肤粉白,相貌可爱的金童玉女跟在后面,一手提彩绢绣篮,一手抛撒时令鲜花,留下满地绚丽芬芳。
迎接神农杳入宫为妃的队伍从皇宫的朱雀门出发,经过宽达数十丈、全以白琼沙玉石铺就的御街,直往定国公府所在的仁义坊,然后原路返回。
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早早就挤在了御道边,只为一睹贵妃尊颜。
八抬云凤舆乃以桃红色为底,精绣流云百蝠的皇室专用绸缎作帷,舆顶立着一只半人高的纯金打造、宝石镶嵌的七彩凤凰,其形栩栩如生,经秋日一照,霎时流光溢彩,夺目眩神。
颜初静独坐在舆里,双眸半敛。
任外面万人欢呼,震耳欲聋,她始终是无喜无忧。
偶尔,有那么一双充满不甘与绝望的眼睛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总让她为之微微心悸。
颜初静默默地对自己说,她真的无意伤他。只是,辜负了的情意,何以为偿?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举行册封大典的黄道吉日定在下月。因此,临近皇帝就寝的正阳殿的瑞灵宫便成了颜初静的暂居之所。
下舆后,两名身材娇小的美貌宫女一左一右地虚扶着她进殿。
瑞灵宫是由一座坐北朝南的前殿与东西配殿组合而成的独立宫院。前殿外种有数株紫薇,枝繁 叶茂,长势极好,点点黄蕊衬着紫红色的花瓣,开得如火如荼,正是似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周围朱廊曲折,悬吊于檐的银薇玉铃随风摇曳,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十分清脆悦耳。
前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形制堂皇,装饰精致。颜初静一眼瞄去,顿觉此处比皇帝的勤政殿少了几分庄严,又比幸王的佑安殿多了几分繁复,总体而言,华美中不失典雅。
踏过殿堂时,地面上的乌金砖光滑可鉴,几乎将她们裙裳上的花纹都清晰倒映了出来。
颜初静甫一落座,宫女随即奉上热茶,她端起青花宫窖茶盏,就着茶盖子轻轻地拨了拨毫无茶末漂浮的水面,开口问:“你们,谁是管事的?”
皇帝未曾大婚,皇后之位一直空悬着,太后又早薨,听说目前后宫诸事多半由贤妃与淑妃共同掌管着。颜初静对这宫里面的规矩不甚了解,心想贵妃等级高于贤良淑德四妃,皇帝多半会亲自派人来教导指点一番。
一名头绾茶茉髻,身穿宝蓝宫裳,衣饰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等的宫女站出来,深深一曲膝,回道:“婢芝拜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