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的爸爸已经可以很平稳的走路运动,这在医学界是一个奇迹,在李家村也是一个传奇。每天凌晨,晓月的爸爸骑着那辆三轮车赶早集,沿路遇到的熟人都一阵惊叹。
要是不仔细观察晓月爸爸走路的姿态,外人已经完全看不出这个大男人曾经瘫痪在床动弹不得的情形。很长的一段年月,晓月爸爸都坚持锻炼,开始是杵拐棍,后来发展为每天清晨赶早到稻田里跑步,甚至是学电视情节里,用手支撑两个大铁球,练手指的灵活度。只是再不能开车,身体的灵活度和大脑的灵敏度都不可逆转地退化。
在李家村当地,每十岁就是一个很盛大的生辰,所有的亲戚好友都会远道而来,放鞭炮提蛋糕送礼钱。前一天就开始庆祝,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
晓月的妈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蒸蒸笼,拌凉菜,请得炒菜的大师傅就是晓月的大姨,晓月大姨的女儿春梅在旁边打着下手。秦晓月和小姨在旁边地空地里摘着菜,一家人有说有笑。
小姨突然瞅了一眼秦晓月,说:“晓月那会过十岁的时候,偏要吃蛋糕,哭了一晚上都不肯吃饭,还是后来我给她买了一个旺旺的礼包。你都还记得吗?晓月。”
秦晓月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只是记得不真切。
晓月妈妈也是记忆犹新,一边飞快地切着菜一边答道:“是啊,那时候多困难,手里也就几块钱了,她还硬是要吃蛋糕,唉。”
“这孩子,现在外面好几个蛋糕,随便你吃多少都行。”大姨边炒着菜边打趣。
还是体贴的春梅为秦晓月解围,转移了话题,问:“贵儿还没回来?”
“他今天上午有课,呆会回来吃午饭。”晓月妈妈乐呵呵地答道。
秦晓月的哥哥,秦承贵素来就是极沉稳的一个人,因为晓月爸爸的一场大病,致使这个大男孩过早的承担起家里的负担,成绩极为优异的他,在中考毅然放弃了升入高中考大学的机会,以超出分数线很高的分数出线,考入当时很热门的师范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地方原籍教书,因为教学成果突出,又一路从镇小学转到初中部,如今是李家村中学毕业班的班主任。
秦晓月借机提出去学校找秦承贵早点回来吃饭。
十年(二)
秦晓月离开了舆论中心,话题还在继续。晓月小姨接过了话头,问:“贵儿在学校究竟有没有对象啊?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啊,都快30岁的人了。”
谈到这个,晓月妈妈的脸上就露出忧愁地情绪,不无焦急地说:“他哪有啊,他那个脾气,一点都不会说话。”
“那你得催着点他,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有什么合适的姑娘赶紧给他说说。”晓月大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我也急啊,你看我们家现在这个情况,现在哪个姑娘不是要男方盖房的啊,晓月在大学里学费那么高,哪里盖得起房。”晓月妈妈对自己的大儿子是抱着十二万分的歉意。
盖房子是目前的秦家,可望不可及的事情。秦晓月现在的学年费是5000元,再加上整年的生活开支和学杂费,少说也要过万,这对身在小城乡里的农家来说,几乎就是一整年的净收入。为了秦晓月能读完大学,全家所有人都在努力。
秦晓月从自家主屋里出来,曾经门前的泥泞土路,已经换成了平坦的水泥路,坦荡的水泥路两边是一字排开地两层小洋楼。如今整个李家村,没有盖楼房的人家已经历历可数。但凡有一点能力的人,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把房子给先弄起来,那种一群街坊邻居聚在一起感叹砖多贵,瓦多贵,沙多贵,继而问你一句 “你们家什么时候准备盖房子”的场景,是诉不出的心酸窘迫。
秦晓月刚出了村子的路西口,就听到背后一阵呼啸地摩托车声音,无意中扭过头朝后望去,车后座一张熟悉的脸庞急速闪过,秦晓月惊讶地喊声脱口而出:“李清——”
车速太快,秦晓月的声音从出声到落下,摩托车已经飞出了10米远,那个车座后面的女子环抱着一个小女孩,紧贴着驾驶座的男人,听到秦晓月的声音只来得及把头微转。秦晓月模糊地看到李清同样惊讶的面孔,可只有一瞬,人已经远去,并没有停下来。
秦晓月的胸口突然一阵巨大的疼痛,口腔里有苦水溢出来。
李清中考失利,读完初中就失学了。王淑芳的意思是女孩子读书浪费钱,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钱。李清绝食抗议了一个星期,王淑芳仍由自己女儿的自暴自弃,不论李清如何争取就是丝毫不为所动。同村的人看不过去,为李清说话,也会被王淑芳恶声恶气地骂回去。李清委屈,王淑芳更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白养了。
一个暑假,李清的人生前所未有的灰暗。而秦晓月熬过了最痛苦的一段时期,迎了市重点高中的入学通知和全村人艳羡的目光。那段敏感的时期,秦晓月和李清两个人前所未有地受到大众地关注,也是最常被人拿出来作比较的。中考的分数线,在两个亲密的儿时玩伴之间划开了一道不可磨合的鸿沟。两个人的心,就在这种舆论声中愈行愈远。
李清对秦晓月的优秀产生了非常复杂的情绪,而秦晓月面对李清的遭遇,更多的是对自己好运地愧疚与罪恶感。
以后,秦晓月顺利地上了高中,李清不得不被迫外出打工。再后来,秦晓月飞出了那座小城,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而李清在农民工的洪流中沉浮,被安排结婚生子。两个人在不同的大城市里,走上了两条决然不同的道路。 。。
偶遇(一)
秦晓月走到樱子中学的校门口,正看到秦承贵跟一位老人在教师宿舍房下面说着话,离大门不远,紧邻着校门口小卖部。秦晓月就等在大门的外面,远远地瞅着。
跟秦承贵说话的老人头发花白,驼着背,很显老。只是衣着规范,依然保持着为人师表的儒雅。
秦晓月站的角度只能看到老人的侧面,因而等秦承贵告别老人向校门外走时,秦晓月连忙招呼着秦承贵,问:“刚刚跟你说话的是谁啊?”
秦承贵斜了下眉,惊讶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说:“这不是李校长吗,你都不认识了?”
“啊!”秦晓月小小地惊叫了一声,难掩诧异,“怎么这么老了。”
秦晓月印象中的李校长,一直是一个精神抖擞地古板小老头,不拘言笑,身板挺直,衣着和头发都格外考究。
现在这幅行将就木的样子,秦晓月很有些始料不及。
“你们现在这群为人学子的,都读大学了,还记得几个老师啊?刚刚李校长都看到你了,一口就叫出了你的名字,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记得当年给你发奖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