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月今日未进雅间,在樊楼三层的栏杆处瞧见了周府的马车,便立刻着人去请,没过多久,曲悠便由仆役引了过来,高云月拉着她往楼中走,诧异道:“哟,除夕之夜,我还以为只有我会混迹在外,你们小两口,这是做什么去了?”
“你为何在此?”曲悠含糊过去,好奇道,“高大相公没有在府内摆家宴吗?”
“哼,父亲的除夕宴可不是家宴,虽说要避开结党之嫌,但他还是请了不少青年才俊,叫我隔着屏风相看一番,我不厌其烦,对母亲说与你约着去放烟花,逃到此处寻些吃食。”高云月托着腮,瞧着她笑道,“不想这么巧,真看见了你府中的马车。”
曲悠挑了挑眉,还没说话,高云月便道:“你的面色怎么这么红,难道是马车内太闷热?”
“非也,”曲悠愉快地抢了她面前一个乳酪团子,一边吃一边突发奇想地问,“云月,如果夫君太害羞,应该怎么办?”
高云月瞪她一眼,脸颊逐渐红了起来:“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你问我这个?”
“那我也没有别人可问啊,”曲悠无奈道,“算了算了,等你成婚以后再说这个罢,不对,我看你的样子,恐怕不想成婚,这样也挺好的……”
“你还说呢,你都要去西境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聚。”高云月眼圈红了,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成婚……我只是不想被父亲当作党争棋子,随意地嫁人,如你这般嫁了人后发现夫婿比想象中好的有几个?世间大多女子,都是嫁了人才知对方不堪,白白消磨一辈子,甚是可怜。”
曲悠颇为赞同地点头:“那确实,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的运气的。”
高云月白她一眼,道:“话说,你听说了没有?傅相出事之后,贵妃虽未受牵连,但搬到了最偏远的宫殿,与冷宫无异,听说她第一日进去便开始绝食,怕是时日无多了。”
曲悠一惊:“她绝食作甚?”
“你傻呀,”高云月道,“贵妃若是殁了,对外只说是病死,陛下再为九皇子找个出身高贵的养母,之后照样是皇家子嗣。贵妃若不死,谁敢抚养九皇子,也怕叫陛下想起旧事迁怒啊。”
果然是侯门一入深似海。
纵使傅庆年费尽心思想要保护女儿的性命,也抵不过傅明染自己有更想保护的人。
两人感叹一番,又说了会儿话,眼见街上行人开始稀落,便挽着手下了楼。
刚出樊楼,曲悠还未与高云月告别,斜刺里便冲出一个人来,她定睛一看,原是任时鸣。
高云月轻呼了一声,拿袖子挡脸,退了几步:“登徒浪子,来人,还不快轰走。”
曲悠连忙道:“且慢。”
她打量了任时鸣几眼,往前走了两步,客气道:“任公子,你是来寻我的?”
“周檀呢?”任时鸣死死盯着她的身后,估计是以为周檀与她同宴,“我、我要同他说几句话。”
眼见二人身后无人,任时鸣的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上,他大跨步走了过去,曲悠顾不得许多,提着裙子小跑过去,拦在他身前:“任公子!”
“周檀,我在簪金馆内并未受刑,可是得了你的关照?”
任时鸣似乎也饮酒了,他喘着粗气,不管不顾地冲着车内喊道。高云月见状一惊,连忙吩咐自己的侍女带着家丁将这马车围住,不许旁人窥视。
曲悠本想上车,又担忧任时鸣跟着她冲进来,便站在帘前没动。
半晌,周檀的声音才传过来:“你既无事,便不要多问了,今日除夕,早些归家罢。”
任时鸣眼睛发红,一拳砸在了车辕上:“你装什么好人,此事我、我本就是受你牵连,如今,你还要我承你的情吗?”
“任公子!”曲悠挡在他身前,闻言终于没忍住,怒斥了一句,“你不承情就罢了,怎么,今日过来,是要兴师问罪吗?”
任时鸣梗着脖子道:“你叫他下来!”
“不必,今日我就替他把话说清楚,正愁找不到机会。”曲悠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周檀从来不欠你的——当初他遇刺时,你不曾多看一眼,后来又投靠傅相,百般阻碍他行事。你可知道他险些死在病榻上,可知道你所作所为,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任时鸣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怎么会死……”
“我不知道你今日来找他是为了听什么话,但如今傅相已死,我与他不日也将离京,索性跟你把话说清楚。任公子,但凡你聪明一些,多为他着想一些,便该知道燃烛案后他到底有多难捱,与你们家疏远,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你们?”
周檀在帘后道:“罢了,阿怜,我们走吧。”
曲悠不听,瞧着任时鸣怔愣的眼神继续说:“陌生人自然可以唾骂,但你们……难道不是亲人吗?就算毫不理解,就算怨恨,也不该对他的性命不管不顾……你母亲来寻过我,当时情急,我未说清楚,你回去转告她,让她改日再回白家去问问,问问当初赎出任大人的那笔钱到底是哪里来的,白家虽有钱财,可为什么肯借给你们这门远亲?她问出答案,你便知晓了。”
任时鸣如遭雷击,脸颊上霎时血色褪尽,曲悠不再与他纠缠,转身上了马车,略带歉意地对高云月道:“麻烦了,改日我请你上门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