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缘君的面色僵了一僵。
“大周女帝生于微末之地,心系天下,明白我曾对宋世琰说过的朱门酒肉臭,不会把人命当棋子!也不会如你一般,把汴都拱手让人,让四野百姓替她成为刀下亡魂!你以大周女帝标榜自己,为何不学她勤政爱民?你的心中只有权势,只有自己,只能盛得下自己的委屈,就如同宋世琰满腹私欲……殿下,你可知,太过淡漠,是不能居高位的。”
门外传来嘈杂的冲突声,李缘君苍白着面色朝外看了一眼,忽地转过头来,朝她微微笑了笑:“若我与你相识在嫁入太子府之前,或可做个知己。”
“如今……太晚了。”
“不晚,”曲悠急道,“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在宫中的时日,我蒙你照顾,深知宋世琰所为,他如此对你,你生怨怼也是寻常……你跟我说实话,我一定能保下你的性命……”
“保下性命继续做俘虏吗?就如同先前在太子府一样。”李缘君接口道,“罢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将宝压在宋世琰身上,哪知他不堪一击,功败垂成,我……”
她还没有说完,忽地听见门外遥遥地传来烟花声响,李缘君面色一变,一把推开了大殿沉重的大门,风雪扑面。
曲悠挣扎着,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风雪夜色中,不知是谁遥遥地放起了红色的烟花。
李缘君看着那烟花,微微地笑起来,曲悠仔细看她,总觉得她此时的目光温柔缱绻,像是看见了什么最令她满足的事情一般。
“阿怜!”
在风雪呼啸声中,她突然听见了周檀的声音。
曲悠扶着大殿高高的门槛,看见周檀披了雪白鹤氅,正急急地朝她跑来,李缘君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从地面上拖起来,袖口处亮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周檀停住脚步,咳嗽了几声,目光却凝在曲悠身上。
曲悠怔然看着雪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发间、他的眼睫上,就如同在皇城中那个漆黑雪夜中的初见,面色苍白的年轻大人脱下他身上洁白的鹤氅相赠,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神明,发现有雪花恰好融在他的睫毛上。
千年一瞬,万籁俱寂。
她的眼泪滴在李缘君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不由又紧张了几分,周檀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李缘君一般,只是温柔地对曲悠说:“不要哭了,我来了。”
她破涕为笑,下意识地重复道:“……你来了。”
李缘君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只看见了许多虚晃的黑色影子,周檀敛了神色,很平静地对她说:“太子妃,我在亭山上抓了你的父亲和兄长们,小燕将军的兵正在搜山,你知道的,他的兵力远胜于你们,全数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从前我一心觉得小周大人和夫人鹣鲽情深,宋世琰那个蠢货偏不信,直到让你们耍得团团转,渡口一别,才知道深浅。”出乎曲悠的意料,听闻自己的父亲被抓,李缘君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镇定自若地说着,“大人可以拿全天下来要挟我,我却只需要逼近一寸,便可以杀了大人的挚爱,怎么想,都是我更有筹码一些。”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李缘君重复了一遍,玩味道,“不如说说,大人能给什么罢。”
“我可以放你走,可这天下毕竟不是我的天下。”周檀死死盯着曲悠颈间的匕首,冷道,“就算你离开了亭山,还有成华道、南斜街、参天门、外城守卫,你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活着出汴都。”
李缘君笑道:“自然,我想要的,也不是做逃亡路上的丧家犬,大人不如再猜一猜罢。”
刀刃逼近脖颈,曲悠却定下了神,飞快地思索着。
方才她一瞬之间见到周檀,不免分心,如今回忆起来才觉得不对。
此时并非年节,新皇入宫第一天,不敢出门的汴都百姓恐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人胆子大到出门放烟花?
除非那不是烟花,是信号!
李缘君抓她到亭山上来,根本不是慌不择路,而是处心积虑地转移视线,为另外一个人换取突围或者保存实力的时机!
因为她在这里,周檀和燕覆的目光都在亭山上,就算周檀事先吩咐过守好其余地方,也不免有疏漏。
她方才没来得及仔细想,只以为李缘君是为了李威才会如此,可是周檀和燕覆已经抓了李威和李缘君的兄长,她为何毫不慌乱?
在汴都弄权的人物,除了宋世琰,李缘君……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周檀忽地解了自己腰侧的佩剑。
他将那把白玉文人剑轻轻地搁置在已经覆了一层薄雪的青石板砖上,朝二人走了一步。
李缘君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为了这场宫变,你处心积虑,在太子身边卧底多年,只是没想到我从鄀州带回了小燕的军队,将你的计划全盘打乱,鱼死网破也不能成事。”周檀声音毫无起伏,“你心中一定很恨我罢?”
李缘君冷哼了一声,攥着匕首的手上却青筋毕现。
“你放了我夫人,换我来做俘虏,”周檀微微笑了笑,与她商量道,“或者……我在你面前自尽,你看如何?”
曲悠挣扎了一下,怒喝道:“周霄白!”
周檀不为所动,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你抓了她,哪里有抓了我有用?你冒着风险,也要去宋世琰身边把她带来,不就是为了把我引上亭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