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卿没料到,陆宴礼会在这一方狭窄的车厢之内,同她近在咫尺,就如此露骨坦诚地告白心意。
他的话语一句接一句轻轻缓缓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却一句比一句更有力量。
像一阵不疾不徐的微风,骤然愈来愈大,直到吹得她一颗原本还算坚定的心,此刻开始左右摇摆。
他的那些郑重其事的话语,如同狂风席卷着万千根芦苇,苇絮绒绒,从四面八方包裹着、缠绕着、轻轻挠动着她的心。
发痒难耐,却还携带着微微刺痛之意。
梨岚院这些时日与他的相处,侯府家祠他对她的维护,她要以命换命之时他的慌张失措,种种,种种……
她很难说自己没有动心,只是她不敢动心。
若只是要除去陆淮之和林氏等人,不过是时日问题,可冤害宁府的祸患还未真正查清,更遑论将有心之人连根拔起。
宁以卿从脖颈处到耳根、脸颊甚至额头都在发烫,她此刻有羞赧、有愉悦、有无奈、有纠结、有痛楚,可随之而来是一股莫大的冲动和勇气。
这个丰神俊朗、卓尔不群的男子,从腥风血雨里搏杀过来的男子,原本应当寡淡、疏冷、坚硬的男子,此时就坐在她身旁,离她不过三五尺的距离,平静却又温柔地同她说。
我会等你,等你直视我的心。
宁以卿心中没来由地冒出来一句话,径直脱口而出。
“我有未竟之事,有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甚至我这个人,也许都没有侯爷看到的那样简单纯粹,哪怕是这样,侯爷也依然会等吗?”
陆宴礼虽然面上淡定,心中却始终绷着一根弦,如今听见她终于开口,心中的弦终于消失不见,他缓缓松了一口气。
活了二十有七,方才知道,对女子表明心意,竟远比上阵杀敌来得艰辛。
他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听清宁以卿所说出口的话语,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关键信息,却在她说完最后一个问句之时,眼底迸发出一股明亮的笑意。
此话,算是她默许了。
他朗声开口,“你有未竟之事,身为夫君,我会同你共进退。你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是因为眼下我所为还不能完全取信于你,日后我会努力让你信任,让你愿意说给我听。至于你说,你没有我看到的那样简单纯粹——”
陆宴礼眼神灼灼地看着眼前安静却不安的女子,坚定道:“你并不知道我所看到的你是怎样的人,我的夫人有勇有谋,智计无双,还有一颗同她父亲一般、救苦救难的良善之心,至于简单纯粹,我见过许多人心,深知世上真正简单纯粹之人少之又少,或许会有一二,但即便是沧海遗珠,也必定不是我所钟情之人。”
“所以,我愿意等,但求我心不移,而夫人所说的,又有何妨?”
宁以卿听得一颗心都险些要跳出胸膛,她攥紧手指,微微回眸,点了点头。
“侯爷可以等,我也可以答应侯爷,有朝一日我心事得成,必定坦荡面对。但眼下,我只求侯爷一事,”她言语有些飘忽,却始终坚定,“无论何时何地,侯爷不可再如同上次那般,因我以身涉险。”
陆宴礼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次,是他急于到祠堂护下她,强行运功冲破筋脉,险些毒发丧命之事。
所以,宁以卿始终是在担忧他的性命,也是因为此,才数番逃避?
陆宴礼只觉得心中欣喜若狂,恨不得现在就下车解马,纵马到荒地疾奔五十里,才能将这股狂喜宣泄出来。
他更想上前搂住眼前女子,将她揉入胸膛,嵌入骨血之中的每一寸每一分,但求她能早一刻相信自己的心。
但是不能,不能急,耳边是丘鹤年的谆谆教诲不停回响,陆宴礼渐渐稳下心神,朝着宁以卿郑重道:“我答应夫人,日后必定不让夫人为我忧心。”
宁以卿一张脸红得几近滴血,她安安静静将头扭过去,背对着陆宴礼,她将身子朝车门处倾斜过去,朝坐在车前辕位的林双轻声问道,“到地方了吗?”
林双与老袁在辕位上并排而坐,老袁从前就是为老侯爷御车的,驾起马来可谓信手拈来,宁以卿与陆宴礼方才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小,起码陆宴礼的话……有七八成都让他们二人听了去,此刻他们二人相视一笑,老袁眼中是欣慰和感慨,林双眼中是喜悦和担忧,都是各怀心事,直到听见宁以卿唤自己,林双才回过神来,往前面望了一眼,答道:
“娘子,快了,前面就是通汇钱庄。”
“钱庄?”宁以卿疑惑出声,一双眼眸里写满不解,回头看向陆宴礼。
买首饰头面,京中最大的铺子是金石斋、古月阁,买衣裳绸缎,则应该去益和祥、香云庄。
陆宴礼让老袁将车驾到钱庄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