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外的青砖之上,赫然跪着一人,身姿挺拔,半点都不像是跪了好几个时辰的模样。
大内官陈襄其从殿中缓缓走出,看向那人,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就偏生是这么个倔脾气!
“陆侯——”他人还未到陆宴礼跟前,便拉长了声音呼唤。
陆宴礼默然抬起手来,遥遥朝着宣德殿内那位至尊拱手拜下,行完大礼才缓缓直起身体,朝已经站定在他身侧的陈襄其轻声问道,“陈内官,不知圣上有何旨意?”
陈襄其斜睨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脸去,“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呢?有话不能缓着说吗?您一下子同陛下求了这许多,叫陛下如何能不生气?”
陆宴礼颔首,沉默不语。
“陛下如今让您进去回话呢!”陈襄其伸手用拂尘往殿内比划了一下,想了想又耐着性子劝道,“您跪了这许久,可想明白陛下为何生气?”
“臣不敢擅自揣测圣意。”
陈襄其瞪大了眼,恨不得此刻就提脚揣开这颗又臭又硬又难啃的石头。
“您那厢话,看似是为安平侯府求情,实则全是在做陛下的主!”陈襄其忍着脾气低声道,“再说了,您难道不知道?陛下之所以看重安平侯府,实则全是看重陆侯您一人!”
他见陆宴礼仍旧是不为所动,不由翻了个白眼。
天杀的,这样的差事怎么就轮到了他身上?
他若不将人劝好了,一会儿进去接着顶撞里头那位,只怕这满宣德殿都要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陛下仁慈,又最重情义,这么多年来始终不忘与陆侯您儿时的情谊,您倒好——”
“这些个请旨的说法,是将陛下的心摁到泥里头踩呢!”
陆宴礼垂下头,“臣不敢。”
“您不敢?!”陈襄其一下子提高了声量,又很快降下来,“那您倒是体察体察陛下的圣心呐!”
“您求情便求情罢,非要提出这些个不着调的事儿做什么?您为家人着想,也该为自己着想才是!陛下如若真的遂了您的心意,一则是伤心不说,二则——您叫满朝文武怎么看待陛下?”
他俯下身来,咬着耳朵低声窃窃,“让天下人都觉得,咱们大魏的君主……狡兔死、走狗烹不成!”
“何况,陆侯您也该知道,这朝堂眼见着平静无波,实则危机四伏,陛下日日为此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您病愈了能重返朝堂,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您请陛下做出这样的决断,可考虑过大魏!”
语毕,他才扶着腰缓缓站直身体,余光撇到殿门处一名小黄门正焦急地朝他挥手,又看了一眼缄默不语的陆宴礼,只能心中哀嚎一声。
“行了陆侯,老奴的话也只能说到这儿了,陛下宣您进殿呢,快些起来吧。”
但愿这位祖宗能听进去三分吧!
陆宴礼朝着宣德殿的方向又俯身叩首三次,高声谢过恩典之后,这才站起身来。
陈襄其见他有些踉跄,不忍地伸手去扶,却被他缓缓拂开。
“陈内官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沉声道,“我今日所求,并非因一己之私向陛下索取,陛下高瞻远瞩——会明白我的心意。”
二人走到殿门外,只差几步便能入殿之时,一名小黄门却从殿内急步跑来,朝着陆宴礼说道:
“侯爷,陛下口谕。”
陆宴礼复又跪下。
“陛下让您回府等着,圣旨很快便到,至于您——”
小黄门为难地看了陈襄其一眼,又低声道:“陛下说,不想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