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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各走各路（第1页）

宁以卿心中的揣测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证实。

她有些紧张地攥紧手指，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你的父母双亲，灵位不是供在陆家祠堂？为何又在此祭拜，还要用无字牌位？岂非对亡者不敬？”

陆宴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从沉重逐渐变为哀戚，许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我听金麟说，你已经知道了姑母来京的事情，也寻过老袁去问，还提及了我幼时之事。”

“卿卿，你这样聪慧的人，一定早就猜到了什么吧。”

他走到墙根边颓然坐下，密室之内昏暗的烛光半洒在脸上，更显出几分悲凉凄寂来。

“我，并不是已故安平侯陆景开的儿子。”

宁以卿轻轻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张失措，“那你……你究竟是……”

陆宴礼轻轻扭转面庞，看向墙壁之上挂着的两幅人像。

他思索许久，才苦笑一声，“我六岁那年，家中遭了横祸，父亲被扣上谋反之名，全族被杀。”

“府中三百五十余人，连同父亲的下属、幕僚，一夜之间，血流成河。那年我并不在家中，四岁重病之后，母亲便将我送到世外高人的住处休养。后来官兵寻到那儿，乳母抱着年幼的我躲在净房的恭桶之中，才侥幸逃得一命。我与她在外流浪一年，直到——

直到她投身安平侯府，成了安平侯府中的奴仆。她带着我冒死相认，只因陆老侯爷曾是我父亲的至交，乳母赌这份恩义还能挽救我一命，后来，陆老侯爷便编了个由头，安平侯府，也就多了个因为刑克双亲、在外避养多年的二公子。”

宁以卿即刻问道：“你的乳母，也就是袁伯的妻子？那袁伯也是知情的，对吧？”

陆宴礼点了点头，“袁伯是个极好的人，这么多年为了我一直保守这个秘密，所以那日你问起，他才说了谎。”

“那陆华一家可知道此事？”宁以卿急切问道，这罪臣之子的名头，若被揭露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当年你去到安平侯府时，陆华林氏都已经育有陆淮之了，这事儿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

“他们若能知道，陆老侯爷离世之时，就该是我的死期了。”

陆宴礼嘲讽一笑，“为着完全保守这个秘密，陆老侯爷不惜自毁名誉，同自己的妻子都不曾提起过此事，只说是当年外放路上留下的荒唐债，是以，陆华一直以来，都以为我是庶出，生母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安平侯府内的人只知道，陆老侯爷的外室子，在大雪夜里寻到门前，跪了半夜，才被于心不忍的侯夫人收入府中。”

他说完这一切，又深深看了那两张画像许久许久，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宁以卿跟前，“所以，今日姑姑来寻我，拿出了陆老侯爷留下的遗书，其中说，不论陆华及陆淮之日后如何，若我能有解围之力，还望我能念在当日恩情，尽力保住陆家这一丝血脉。”

宁以卿的泪水夺眶而出。

多么荒唐！

若她早知此事，当日便是拼着忤逆圣旨也要退了这婚，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换嫁陆宴礼，更不会一心觉得，陆宴礼与她同样深受陆家大房之害，就应该与她同仇敌忾！

她在此刻，心中对他的埋怨和愤恨忽然便似化作那供台之上的屡屡青烟，缓缓地消散而去。

宁以卿垂泪哽咽道：“我知道了。”

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背对着他，决然道：“于你而言，陆家的救命之恩不能忘，可与我而言，陆淮之一家却是我永远不会放过的仇敌。”

她不等陆宴礼说话，便即刻接着往下述说。

“你曾问过我数次，为什么那么憎恨陆淮之？今日，在此时此地，我想，也应该将一切坦诚相告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个活了两世的人……”

她一字一句，将前世那些刻苦铭心的恨意尽数倾泻而出，玉湘的背叛、林氏的凌虐、陆淮之数年的利用，和最后宁府上下惨死的结局。

将话说罢，她只觉得浑身脱力，缓缓伸出手来扶住残破的墙壁。

“你说，你父亲也是被人陷害，那么不知过了这二十多年，你可还记得仇人的面目？可还记得仇恨的感觉？”宁以卿轻声问道。

“我恨陆淮之，恨不能将他啖肉啮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她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迸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身后之人一直缄默不语，不曾给她半句回应。

“陆宴礼，”她深深叹了口气，凄然一笑，轻声道，“今日后，我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将报仇雪恨的担子寄托到你的身上去，因为你不能不仁不义，我也不能逼着你不仁不义。”

“从今往后，我们便各走各的路吧。”

她说完最后一句，看向前方幽暗无光的狭长通道，轻轻吸了一口气，扶着墙壁便要往外走去，却忽地被一只大手扯过，将她重重扯到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卿卿，”独属于陆宴礼的松墨香气将她彻彻底底包围起来，她额上传来低低的声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