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急步上前,柔声问:“夜妆姑娘,你,你的身子没事吧? 白日里容若那些话有口无心,请姑娘不要介意。”
夜妆挣扎着起身,脸上若梨花带雨,满是泪痕,手上缚着一方渗透了血丝的方巾。容若手足无措地坐在一旁,多情的纳兰容若此刻估计早已心乱如麻了。夜妆含泪委屈地说:“纳兰容若,在你眼里,夜妆或许就如你足下的那摊乌黑的淤泥,不堪入目,可是夜妆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污浊不堪,18 年来,我虽然身陷红尘身不由己,可是也是一位洁身自爱的女子。”
容若说:“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你不会明白的!”夜妆仰起脸,小小的细白的脸上满是倔强,“你是锦衣玉食的贵族公子,是招蜂引蝶的风流才子,是前程似锦的朝廷重臣,你怎么会明白,一个女子,出生时便失去亲生父母,幸亏路过的干娘搭救才苟活下来,可是她以后的人生会有怎样的坎坷?她的干娘也是弱质女流,能救得她的命,却改变不了她的命数,她只能听命于别人,身陷红尘,为他人谋取财物。即便是这样,她也依然不屈服,面对淫威绝不软弱退缩,面对富贵安乐绝不沉迷,只一心读着她所爱的人的诗句,盼望着他有一天能够出现,能带她逃离这无边的苦海,她为他守身如玉,而当他真的遇见她,却将她视为路边的淤泥墙角的野草,甚至在她已经柔弱不堪的身子上再踩上几脚……容若啊,你可知道,你那些话,比世上最冷的冰还要刺痛人的心啊!容若啊,你可知道,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寻找和等待你,在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是你的诗句让我感觉到人间最后一丝残存的温暖,在那些无尽的时间河流里,你的诗句流淌着的爱让我始终相信,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你若遇到我,一定也会热烈地来爱我,这样一个拿生命爱你的人……可是……可是……与其被你伤害侮辱,我宁可割脉自杀……”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已经流成了河……
我的眼泪也默默地流了出来。多么痴情的女子,外表看上去活泼开朗,其实命运坎坷,她所求的,不过是容若的一次回眸,却在相遇的那一刻被无情地伤害。而容若大哥呢,虽然身边美女如云,可是我知道他内心是寂寞的,那些女子都是爱慕他的年轻英俊,爱慕他的富贵权势,又有谁真是他的知音人,能与他相守一生无怨无悔呢?
容若再也忍不住了,他紧紧拥住了夜妆,低声说:“容若何德何能,能得到姑娘如此的青睐。容若这一生亦为情所苦。容若发誓,从此以后,一定好好对待你,不再伤害你。素颜,素面容颜,我相信你的内心亦如你的闺名一样洁白如玉,出淤泥而不染。”
我偷偷拭泪,容若大哥自妻子过世以后一直黯然神伤,即使夜夜买醉内心却寂寞无比,而现在,他终于重获爱情,不再孤单,我怎么会不为他高兴呢?茫茫人海,得一知己是如此之难,我的幸运的大哥,终于在云南觅到了他的人生知己。
两条汗巾同时递到我面前,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皇上和承佑,他们都关切地凝视着我,眼里是一模一样的深情。唉,人生没有知己是烦恼的事,可是同时来两个亦让人烦恼。奶奶的麻花,季嫣然又天生不会劈腿,每次都弄得三败俱伤。老天爷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要学一身出神入化的劈腿术。
我推开他们的汗巾,宁可将眼泪鼻涕不文雅地擦在衣裳上,忽然,我听到房间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只有男子才能发出这样的脚步声。
皇上皱皱眉,示意我们别出声,悄悄躲在了房间的阴暗处。夜妆小声说:“是我干爹来了。”
(2)初见吴三桂
我脑海里顿时迷糊,夜妆的干娘圆杏不是出家人吗,哪里又冒出一个干爹?见皇上他们三人脸色紧张,我不禁好奇起来,施展我的神偷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从门缝里朝外看……
我吃了一惊,外面的大堂里,竟然站着三个人,有两个是我认识的人。站在左边那位目光阴沉、长着一副鹰钩鼻的,正是害我吃过不少苦头的小王爷吴应熊,右边那位穿着紫色衣裳的,正是下了迷药差点让我丢掉贞洁的坏女孩寒月霜,此刻她正眉头紧锁,不甘不愿地依偎在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男人身旁。
那年过半百的男子,身材魁梧,胡须浓密,相貌威武,一看就是行伍出身的军人。在这佛堂重地他大模大样搂着一位女子,显见根本不尊重出家人圆杏。
而圆杏竟然像没有见到他们一样,依然安然跪坐在蒲团上,闭着眼沉默不语。
“圆圆,本王又来看望你了,这十多年来,为什么你一次比一次对本王冷淡? 如今更是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本王一眼了?”
我灵光一闪,原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吴三桂,吴应熊的爹地啊!
圆杏闭着眼说:“贫尼已是出家人,对于红尘之事已经悉数忘却,施主就不要再苦苦纠缠了。”
吴三桂冷哼一声:“如今我吴三桂拥兵自重,权倾天下,就连当今皇上那个黄毛小子见了我也要礼让三分,天下的女子莫不投怀送抱,可是你呢,一个年华老去的残花败柳,竟然对本王不理不睬,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吗?你以为你还可以令我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圆杏缓缓睁开眼,平静地凝视着吴三桂:“冲冠一怒,你打开城门背叛大明,难道真的是为了我吗?不,不是,你一直是在为你自己。而现在,你野心勃勃,又想拥兵自重,要给这刚刚安定下来的天下再带来深重的灾难,我奉劝你,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要为了自己的私欲再造杀孽了。”
不等父亲答话,吴应熊已经冷冷开言:“你一个残花败柳,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父王说三道四? 我父王才是真龙天子,这天下原本就应该是我父王的。”
我侧头看着皇上,他竟然脸色十分平静,唉,在政治风波面前,他已经像一个成熟的男子一样懂得去驾驭风雨,唯独在爱情上,还像一个长不大的男孩。
只听“啪”的一声,吴应熊的脸上竟然落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吴三桂吼道:“天下只有我可以辱骂你娘,别人都不可以辱骂她!包括你,你给我记住,她陈圆圆,是我吴三桂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吴应熊倔强地说:“她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
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吴三桂暴怒地说:“给我说,她是你的娘!”
吴应熊摇头:“她不是,她是红颜祸水,她竟然胆敢辱骂父王你,敢阻碍我们的大计,父王,不如将这个女人一刀杀了,永绝后患!”
吴三桂猛然踢了他一脚,将吴应熊踢跪下来:“逆子,给我住嘴!”他猛抽了他十几个耳光,直到将他的嘴角打出鲜血来。
一旁的寒月霜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王爷,世子也是真心为您着想……”
只听“啪”的一声,寒月霜的脸上也狠狠地挨了一记耳光:“有王妃在此,你不配说话。”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粗野莽夫吴三桂,表面上对陈圆圆疾言厉色,其实爱她已经爱到骨子里,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自己的亲生骨肉。也难怪,陈圆圆的美丽可以抗拒岁月的侵蚀,并且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更加光彩照人,任何凡俗男子都无法抵挡这样的魁力。在陈圆圆完美的容颜面前,所有的女子都自觉卑微。
圆杏站立起来,也许只有她才可以制约喜怒无常的吴三桂吧,她用略带疲倦的口吻说:“王爷,您的心意圆杏心领了,可是我们的夫妻情分早在 18 年前就已经断绝。这 18 年来,谢谢你没有淡忘我们的过往,每日为净月庵送来新鲜瓜果蔬菜,因为有你的庇护,这里虽然地处偏僻却无匪徒打扰,更谢谢你照顾可怜的素颜长大成人。可是王爷,对于圆杏来说,您现在只是施主,而非圆杏的夫君,您有娇妻美妾,又何须在意圆杏一人的心意?您,还是请回吧。还是那句话,以后无事请不要再来。”
她转过身,朝外走去,那眼里,早已是淡漠和决然。
看着她的身影寂静地消失,吴三桂长叹一声,寒月霜柔声说:“王爷,请回吧!”她去搀扶吴三桂,却被对方厌恶地推开,吴三桂踉踉跄跄地一个人走掉了。
吴应熊从地上爬起来,对寒月霜说:“我们就不要热脸贴冷屁股了,父王的心里只有一个陈圆圆,哪里还有我们,哪里还有江山。我看,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祸乱吴氏家族。迟早……”迟早什么他没有说完,借着淡淡的月色,我看见他眼露凶光,甚是吓人。
(3)这个夜晚惊心动魄
沉默了片刻,寒月霜催促道:“世子,我们走吧!”她尖叫起来:“世子,你,你想干什么?”
只见吴应熊从身上慢慢地抽出一把雪亮的短柄刀,凶相毕露:“这个女人,能左右我父王的思想,令我父王神魂颠倒,有她在,吴氏家族始终无法完成大业,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这个红颜祸水。”
寒月霜拦住他:“你疯了吗?她可是你的娘啊,是你父王最爱的女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给我滚开。她不是我的娘。因为她,我娘根本不受父王的宠爱,早早过世,我心里恨透了她。你给我让开,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甘愿当我父王的姬妾,暗地里却背着我父王偷偷在白马山庄勾引小白脸。你如果再阻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