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回头看向沈宁!
沈宁近日本就憔悴,比平时更加弱不禁风,这么场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庭审几近去掉她半条命,她额上薄汗涔涔,两只凹陷下去的眼睛干瘪地就像颗缩水的皱巴巴的桂圆。
不知是无力、心痛,还是悲戚、怆然,再流露不出什么准确分明的情绪,如同尊摇摇欲坠的石像,脆弱地好似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她望着阿云,阿云也望着她。
那种哀怨的眼神像当空一道霹雳闪电,瞬间击中阿云,令她顿感五脏肺腑都被刀割似的尖锐地阵痛,什么思绪都被打散混乱了,她又猛地伏到她膝前涕泗横流:“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就不应该嫁给他!他都是怎么折磨你的啊…不,我应该早就杀了他!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沈宁有气无力地抬手打断她,用细弱蚊蚋的沙哑嗓音说:“我只问你一句…阿五真的死了?”
阿云僵硬一瞬,试图搀扶起她说:“我们走,我们——”
却被沈宁一把推开。
阿云微愣,泪水簌簌掉落:“我和少爷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沈宁朽木似的重复呢喃,目光飘去了很远。
这时贺峥挤了过来,不客气地搡开阿云这个护主心切的女管家,而台上的法官见几锤子下去仍旧镇不住混乱不堪的现场,准备出动法警制止这出闹剧了。
时间万分紧迫,贺峥语速很快但掷地有声字字诛心:“阿云为了你杀了乔乔,许博涵为了你杀了五叔,他们都是为了你!你真的忍心看到这么多条人命因你而死吗?你原本只是想让许敬山付出代价,却硬生生赔了两条命进去!”
“想想乔乔,她无父无母,一个人拉扯着弟弟长大,千辛万苦只为给弟弟治病,死了也只是为了能给弟弟买个坟墓有安息之处,她毕生所求所愿只一个血肉胞弟。”
“还有五叔,他每天讲那么多笑话逗你开心,对你惟命是从,他死前都还满心盼望着你会接他回家。你可以不在乎许敬山,不在乎许东尼,但这些人和你朝夕相处,在你有难的时候保护你,你真的忍心看他们枉死?”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明事理,即便面对乔乔这个第三者,你都肯在她死后为她祈福,因为你很清楚她也是被逼无奈,也是个可怜孩子,对不对?正因如此他们才这般拥戴你,你真的要让他们九泉之下化身孤魂野鬼永世不得安宁?”
“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两个多月来的痛苦折磨,冷眼、排挤、孤立、夜半惊醒,和你设想的一样吗?生活有恢复正常吗?没有,只是更加痛苦!只会让你往后的岁月都黯淡无光!”
贺峥将一团东西塞到她手里,直视着她呆滞空洞的眼睛说:“是时候该解脱了!”
是时候该解脱了!
一句话像寺庙里的山钟,哐当一声灌顶醍醐,震彻心扉,沈宁深陷的两只眼眶怆然淌下两行清泪。
而此时两名法警已至跟前,而她闭了闭眼,好像尘埃落定万念俱灰,也好像是枷锁通通粉碎,只剩下一片开阔的坦然。
她将那团血布逐渐握紧又松开,然后在法警出声前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道:“人是我杀的。”
“震惊!私生子弑父案发生重大转折!许东尼被宣判无罪当庭释放!”
“据悉,板上钉钉的案情之所以出现如此惊天逆转,系检方闹了出大乌龙”
“…当庭供出了杀害许敬山的真凶,竟是许敬山的原配妻子沈宁!事后沈宁为了灭口,还指使他对乔乔痛下杀手!”
“对于许东尼的审判已经结束,而对于沈宁的审判才刚刚开始。观众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啊,我现在就在…沈宁出来了!沈宁被警察铐着走出来了!”
“秦律师一直以嗜血吸金和超强的业务能力闻名。计时收费东岛州业内最高,自入行以来经手的案件数不胜数,一直保持着百分百胜率的辉煌战绩”
“现在就让我们去采访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诉讼精英秦律师——”
法院外热闹如晨间菜市场,乱七八糟又绘声绘色的点评慷慨激昂地响彻云霄。
秦尤直视着镜头拂了把发丝,笑如春风:“不是啊,多亏了检方明察秋毫,他们才是真正的功勋…”
她说着望向不远处同样遭到围堵的金多莉,年轻检察官的娃娃脸此时不知是急躁的还是气愤的,憋成了与她那发色接近的火红。
像是有所感应,检察官抬眼与她对视。
秦尤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