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露出了那种不屑一顾、高高挂起、麻木不仁的嘴脸,冷冷道:“凭什么?骗局是我造成的吗?是我卷走了他们的钱吗?是我让他们家破人亡沦落街头的吗?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要讨债也该找对人!我感受不到别人的痛苦?那别人会感受我的痛苦吗?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了,你又不是我!”
秦尤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攥住,几乎贴在了他怀里,他轻声说:“对不起。”
贺峥近乎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指腹揩过她眼睑处那错觉一样的、此刻并不存在的泪光,重复道:“对不起。”
秦尤被迫仰视他。
他眼神…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润物细无声的温水,懊恼、歉意、怜惜,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柔和地都快化了。
秦尤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刚恢复平缓的呼吸再度急促起伏,她像是孤胆立在悬崖边,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被他那眼神给攻击地摇摇欲坠。
秦尤从不是个会委屈的人,亦或者说她从不允许自己委屈、矫情、任何软孱的心绪,于她而言,这是无能怯懦的弱者才会有的表现。
她狠命掐了把手心,强迫自己从那汪洋般的温水中剥离出来,推开他冷声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你怜惜的对象。”
话毕扭头离去。
贺峥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想去追,最终却又顿在原地。
他是说错话了。
那一句句拷问还言犹在耳,骗局是她造成的吗?不是,那为什么活该她承受这一切呢?就因为她姓秦,她是秦家人吗?
七年里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当年他还处理过几桩相关的纷争案件,苦苦哀求算是好的了,那些个横眉竖目张牙舞爪的鞭挞才是真正的恐怖。
大概每个人都是一头沉睡的野兽,当它失去全部变得一无所有时,温良恭俭让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被推倒,潘多拉魔盒就会被打开,就会释放出最真实最原始的本性。
而这些,秦尤一一扛过来了。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觉得一定要有一颗强大到无坚不摧的心脏,才能在面对世界最丑陋的恶意时浑身的风轻云淡波澜不起。
秦尤说,你又不是我,是啊,他又不是她,没经历过她所遭受的,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善良呢?
其实什么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那他妈都是哄人的,一个人如果曾经切身实地地见识过地狱,又如何能对世界怀以最初始最纯粹的热诚呢?
拿他自己来说,他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己要是被无辜地千夫所指指了这么多年,走到哪儿都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疯掉才怪,他兴许会比秦尤还偏激冷漠又厌世。
结果他是怎么说的呢?
贺峥无比懊恼地扇了自己两巴掌,重重地叹了口长气。
刑侦队不是什么初具模型尚显青涩的菜鸟,风风雨雨多年早已有了套固定的侦查方式,案子一开始勘调社会关系网是基本的。
哪怕身为头头儿的贺大队长半天不见人影,也没开过会探讨,但队员们依旧各自分工,马不停蹄地搜罗着四面八方的线索。
根据千岛那边的初步调查得知,两名死者是双胞胎姐妹,姐姐叫陈曦,妹妹叫陈阳,25岁,东岛州里弩市千水县枫叶镇人,3年前落地新泽千岛,一同于美发店工作。
双胞胎身世凄惨,家庭成员都死没了,族谱光溜溜地一塌糊涂,只剩两姐妹相依为命。
但正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应了这一马太效应,更惨的还在后面,也许是终日浸泡在美发店染发剂之类的化学物质中,两姐妹四个月前纷纷诊断出了咽喉癌,第三阶段,中期。
“太可怜了吧。”
“天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啊。”卫君澜轻轻叹了口气,和郝诚实一起走进了第五医院。
十分钟后。
“您就是双胞胎的主治医生?”
低马尾的白大褂女人拉下眼镜瞧了他俩一眼,拿着查房夹板边走边道:“我还在想着你们警察什么时候会上门来呢,比我预料中的慢了点嘛。”
卫君澜道:“听您这意思是…您有线索提供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