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近日来,祖父身体日渐衰弱,每日咳嗽不停,茶饭难咽。自己和医馆的众位大夫轮流把脉,都只得了一个结论:油尽灯枯。
可怎会如此呢?自己离开不过数月,祖父的身子怎就破败至此?
在给祖父侍药时,陈凝兮直言相问:“您的病,时日已久才至如今地步,往日里我却并未发觉,可是祖父有意相瞒?”
事到如今,陈老也没有再瞒的必要,咳了数声,才答:“祖父一生为医,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这病并无万全之法,你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帮着祖父顺了气,陈凝兮有些哽咽了:“所以,您才会这么急着将我送进睿王府,您是怕我日后一人在这京城没了倚仗,难以自在地生活?”
“可是,如今您这般模样,叫我如何安然与睿王成婚?”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陈凝兮自小情绪难以外露,此刻却悲伤难掩,脸上尽是不舍之情。陈老轻拍了拍陈凝兮的手,宽慰道:“凝儿,生死有常,祖父活了这把岁数,也是时候去见你祖母和父母亲了。让你与睿王成亲,实乃不得已之策,只是委屈了你,你可怪祖父?”
委屈吗?问问自己的内心,陈凝兮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起初是事不关己的淡然,到如今已是身在其中,却睿王甚是通情达理,事事都维护着自己,好似也没什么委曲求全的。
“凝兮不委屈,祖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怎会怪您?”
陈老看着才过数月,却已性情外露的陈凝兮,不由担忧道:“往日,我道你性情冷淡,万事不过心,于情之一事颇是难为。如今,遭一次难,倒叫你打开了心门,有了些普通女子的情态。可世事难料,你若内心太过柔软,还不如心若磐石,那样便不会受到伤害。”
陈凝兮抹了抹眼睛,沙哑着声音道:“我若一直心如磐石,那人间的喜怒哀乐与我又有何异?我来这人间走一遭又为了什么?如今,添些真性情,更加有血有肉地感受真善美丑人间百态,即便最后落得伤怀,也比这无情无欲来得真实。”
陈凝兮说这话时,语气表情与当年的莲妃娘娘一模一样,那时内心笃定一往无前的决绝,那时做了决定认准了方向的无悔。陈老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莲妃,热情、恣意、我心由我的自在。
陈老由衷地笑了,凝兮都是要出嫁的人了,往后的路得她自己走。
陈老的病已是回天乏术,陈凝兮本就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往日里也看淡了生死,是以,敞开心地聊了一回,陈凝兮也就释然了,只想好好地陪祖父走完最后的路。
至于睿王那边正在热火朝天准备的婚事,陈凝兮也不在纠结,与祖父的交谈,叫她更清晰地看懂了自己的心:她不排斥,甚至还有点欢喜,她刚敞开的心,李晏确确实实已经迈进了一只脚。
于是,陈凝兮在给祖父侍药的同时,也准备起了自己的嫁妆。
其实,陈老已经替她准备得差不多了,还亲手交给她半枚血玉佩,那是她逝去的母亲留给她的。
奶嬷和春夏帮着绣了几套衣服,至于金银首饰,宫中赏赐的就不少,睿王更是送了许多,但春夏和奶嬷总说人生唯有这一次,需得尽量做到最称心如意,于是便被她们劝着去了千金坊,定制了套喜欢的头面。
数日来,陈凝兮都在担忧陈老的病,再加上自己心绪不宁,便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外面的事。
直到与祖父交谈后,放松了心神,此刻在春夏和奶嬷的陪同下,去千金坊定制首饰,才知自己和睿王即将大婚一事,已成了整个京城街头巷尾众人议论的焦点。
便是此刻的千金坊内,就有不少女客议论纷纷。有人羡慕道:“也不知那陈凝兮有何本事,竟让向来不羁的睿王念念不忘,如此深情以待?”
有人回道:“听说只是个普通女子,不过是懂些医术,只是运气太好,恰好是当日第一个穿白裳出城的女子,刚好应了睿王的选妃规则?”
又有人惊呼:“竟有这事?这睿王还真是如传言般不按规矩,选妃都能这般儿戏。”
……
流言入耳,陈凝兮不由觉得好笑,原来如睿王这般名声败坏的王爷在京城女子心中仍是不可多得的佳婿,自己反倒成了好运之人。
春夏却是不服,拉着脸就要上前理论,被奶嬷一把拉住了。
“奶嬷,你拉我做甚?这些人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那睿王好命,能娶到我家小姐这样极聪慧极贴心的女子!”
“好了好了,她们能知道些什么?不过是事外人,赶紧定了首饰,早些回去,就不用听这些糟心的话!”说着,奶嬷扯着春夏直往定制间去。
待选好样式,定了取货的日期,又去买了些别的物什,三人才回了医馆。
接下来的数日,陈凝兮便没再外出,安安心心一边侍药,一边待嫁。
第一章成亲(一)
六月十九,大吉,宜嫁娶。
晨曦微白,陈凝兮就睡眼惺忪地被春夏给唤醒了。
春夏头一次可以全程观摩女子出嫁,又是自家小姐,内心十分雀跃,全无往日里犯瞌睡喜欢赖床的模样,兴高采烈地将陈凝兮从锦被里拉出来:“小姐,该起来梳妆打扮了,奶嬷都已经等好久了!”
原本礼部是安排了宫里的梳妆嬷嬷的,然女子出嫁,这是一生一次的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