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认出了女人的面孔。脸色微变,笑容渐渐消失。
郁岸也跟着转过身,认出那位笑容满面的母亲后,瞳孔微微缩小。
“……嗯,赶不上龙的迁徙也没关系,再等一次就是了。”昭然识趣地多走了几步,走出一定距离避嫌。
“岸岸,真的是你吗。六七年过去,没想到还能再见。”母亲快步迎上来,教自己牵着的小儿子叫人,“叫哥哥呀。”
小儿子手里拿着妈妈给买的大熊宝宝棉花糖,看看郁岸胸前的工作证,小声疑惑:“这是电视里的郁组长。”
昭然走到远处的树荫下,抽出一根烟点燃,远远注视着他们。
却没想到郁岸目视前方,与母亲和弟弟擦肩而过,什么都没说。
他一直向昭然走来,昭然很意外,匆匆碾灭刚点燃的烟,扔进垃圾桶里。
“那是谁?”昭然明知故问。
“一位带孩子的市民。”郁岸面无表情,嗓音也听不出波澜。
“……”昭然扶着他的肩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侧目探视身后的母子,他们停留在原地,并未追上来。
“你们之间没有仇恨,只有遗憾。”昭然忍不住安慰,左右寻觅了一会儿,正好几步外有辆推车小摊,他买了只粉红爱心棉花糖带回来塞给郁岸,然后牵起他另一只手。
郁岸紧紧握着他的手,若无其事扬起眼皮:“我没有遗憾,遗憾的只有曾经不够坚固的躯壳。哦,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和半怪化的粉红怪物做过。”
第206章约会
街道巡查到一半,郁岸当场决定下班,没什么胃口,也没在外面吃晚饭,回到家里脱了外套直接进浴室,玻璃门内响起哗哗的水声。
昭然明白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挂起外套,换上拖鞋,走进客厅靠坐在沙发上。客厅整洁,一尘不染,家具缝隙中躲藏着一群小手,在黑暗角落中偷瞄主人。
拥有名字的几只伴生小手跳上沙发,酒鬼疯癫害羞纯情都趴在昭然身边或是沙发靠背上,离谱挂在洗手间门把手上偷看,靠谱去打开冰箱门看看晚上能做些什么吃,摆烂手掌摊平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忽然,一只陌生的小手跳上茶几,这只手很特别,和其他小手都不一样,它没有血肉,是只白骨手。
骨手伸出一根食指对昭然指指点点:“小时候哥姐们都让着你,把你惯坏了,到现在也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喜欢的东西。”
它不会说话,只不过在无声地表演,但昭然可以明白它表达的意思。
“你是谁啊?”昭然前倾身子,小臂搭在膝头,打量这只新小手。
它叫“家长”。模糊记得它是在第一次见海鳃不知涯时掉下来的。白骨小手数落完昭然,仔细整理桌上花瓶中的粉色自制干花。
郁岸母亲的出现也让昭然惊醒,这世上并非不存在与郁岸血缘相亲的人类,可心中的烦躁从何而来?也许是在为郁岸的人生感到不公平,也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海底坦然选择关门赴死对郁岸意味着多么严重的背叛。
那时他清楚看见郁岸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自己在用“死亡”的方式抛弃他,和他家人曾经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同?
洗手间门被拉开,水雾从浴室中向外蔓延,郁岸顶着毛巾擦着头发光脚走出来,水珠沿着纤细的小腿淌到脚踝,淋湿了地板。
一条浴巾从天而降,郁岸被兜头捕获,接着腰间一紧,被扛到肩上走进卧室。
“又弄湿我的地板……”昭然隔着浴巾在郁岸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郁岸被丢到柔软的床里,胡乱掀开头顶的浴巾,湿漉漉的黑发朝各个方向炸毛,卧室关着灯,客厅的一点灯光从门口照进来,郁岸只能隐约看清昭然脸颊的轮廓,但昭然却可以清晰辨别郁岸脸上每一根细不可察的汗毛。
昭然贴近他,鼻尖贴近他颈侧皮肤嗅闻,郁岸用的是自己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皮肤上沾满了自己的气味。
“痒……”郁岸身体缩成一团,终于发出自从偶遇母亲和继弟之后第一声笑。
昭然鼻尖贴在他耳侧,温声问:“我不了解‘血缘’,对人类来说是不是很重要的羁绊?可是你是我照顾长大的,我很想明白,你讲给我听。”
郁岸一愣,回想当时在公园偶遇的情形,记得昭然失落地从自己身边走开,自行推迟了去新世界休假的日程。
“啊,你难过啦?”郁岸向后仰头,贴到昭然胸前,抓住怪物的双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手心搭在他戴着半掌手套的手背上,歪头亲一下怪物的下巴哄他。
“我没有。只是担心你。”昭然颤了颤,低下头,伸出第二双手,身体也已经挪到郁岸身后,从背后连着郁岸曲起的双腿一起圈起来,下巴搭在郁岸头顶,像一只抱住食物的甲虫。
“我也不知道,绝大多数人类都会很在乎血缘,我们也会设立相关的法律,但那是一种生物学上的客观联系,也有很多人拥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却没有家,家的概念很主观。”
“怎么定义‘家’?”怪物专注地问。
“相互认可、时时挂念就是家。神才不会亏待我,拿走我的东西,一定会还我些更好的。”郁岸挣脱怪物四只手臂的束缚,翻身爬到他身上,压得昭然半靠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