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阿南冷笑,这番苦肉计真是做绝了。
“孤记得,去年,在凤鸾殿,刘芳仪确实与祥妃有过口角之争,是不是?”
“是。”
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当时小嫄还抱着华乐去尚书房请罪。成灏记得挺清楚。
不得不说,此番计谋,处处熨帖,每一处都算得精妙。这支箭何止双雕?如果阿南稍稍不稳成,被裹挟其中,那便是四雕。
会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唤的。
当下,阿南轻声问道:“圣上打算如何?”成灏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复又坐下来:“孤不会因为这张供词就治罪于孔家兄妹。但,孤亦会对严婉仪腹中的胎儿更谨慎。今日,孤唤你来,便是想与你说,让严婉仪孕期搬去凤鸾殿的侧殿居住吧。你素来是个稳妥的人,孤放心。想来,有你照料,龙胎定能无虞。不管是谁,都迫害不得。”
这是个烫手山芋,但阿南却不得不接。阿南俯身:“是。臣妾遵旨。”
成灏将那张供词轻轻地藏到书案之中,冷笑了一声:“孤已下令给内廷监的掌事林观,让他不得开口对任何人言及此事。若这件事果然是孔家做的,这供词来日就是他们的催命符。若这件事不是孔家做的,这供词便是做局之人的催命符。”
阿南脑海中闪过黑美人那张南域风情的脸。从此,竟要与她一殿同住了。
“明面儿上,内廷监掌事林观会告诉宫里的人,是刘芳仪苛待宫女,宫女往严婉仪的汤里投了半夏,想害主子。被查出后,赐死了。此事,就先这样吧。”
就像碎了的瓷片,被扫帚暂时扫到角落里。但这些瓷片并没有消失,随时都会割伤路过的人。但目前来说,已经是最妥当的法子了。
成灏皱眉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孤不要求这宫中的水完全清澈,但孤希望,孤所信任的人,是干净的。”
严婉仪搬到了凤鸾殿的西偏殿。
成灏为了安抚她此番受的惊吓,也为了彰显龙胎之喜,将她的位分升至三品婕妤。严婕妤自言隆恩浩荡,受之有愧,故而,一应婕妤的袍服皆束之高阁,仍旧穿着婉仪的五品服制。一应宫人、物品的规制,还按照从前的来。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不骄矜,不恃宠。宫中上下都对她颇有好感。
刘芳仪经过此劫,满心满眼认为子嗣最重要。她求子之心日盛,成日往医官署跑,各种补药,轮番儿吃,企盼能早日有孕。
刘存听闻了女儿在宫中的事,于淮河水岸,上表一封,字字泣血,言辞恳切,慈父之心,跃然纸上。
“老臣身负百姓之命,风烛残年,昼夜不敢安歇,身多病痛,死不足惜,唯念清漪。老臣年高方得此女,教养有缺,万死难赎……”
成灏读来,颇为不忍。想起昔年刘存治理水患之时,曾不惜身浸水中,乃至落下了风湿寒痛,一双腿在朝堂之上站也站不直。
刘芳仪虽是娇纵了些,倒无大过。成灏遂往文茵阁多去了两趟。
最平静的,是雁鸣馆。孔灵雁对宫中的事一概不知,也一概不关心。她无微不至地照顾诜皇子,养着腹中胎,每日除了去中宫请安,哪儿都不去。成灏来,她欢喜。不来,她也不埋怨。
雁鸣馆的掌事宫女芷荷,忠心而体贴,像只母鹰一样,护着自己的主子。自从严婉仪腹痛一事传开后,芷荷对雁鸣馆一应入口之物查得更精细、更严格了。生恐有人动手脚。
转眼,十月了。严钰和孔灵雁都将生产。医官为她们算的产日相距甚近,只差着三天。
阿南嘱咐聆儿:“好生瞧着西偏殿,本宫这桩任务快要完成了,莫要末尾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