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大吏往宫中送人,历朝历代皆有,并非罕事。但似韦承这般胆大包天,敢杀朝廷命官、栽赃皇亲国戚的,倒是少有。难道是久居黔地,真的自以为可以戏弄法度吗?
但,黔地荒蛮,山多路陡,民风彪悍,兵痞匪多,贸然换个节度使,恐一时难以压制。
成灏琢磨着该如何办。就在这时,他收到一份密折,上面赫然写着一份详细的礼单,孔府与武将往来的礼单。
匿名检举,乃顺康十八年正月,成灏公布的政令。旨在让官员们互相监督,肃清吏治。为避免低位官员对高位官员的忌惮,匿名直达天听。此令施行后,官场确实清明了许多。
成灏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收到弹劾孔良的密折。他跟孔良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孔良并非贪权之人。孔良素来深厌结党营私之事,对钱财,他更无什么贪念。这份礼单,虽与孔府有关,但一定不是孔良所为。
成灏不怀疑孔良。但让他惊心的是,武将们对孔府巴结的态度。这份巴结从何而来?成灏想起自己的大皇姐冀长公主曾经的提议:给张泱儿与成诜定一门娃娃亲。是否人人都觉得皇长子是一个极大的赌注?
密折上还有一言:饶更衣初进宫时,曾将这礼单做礼物献给皇后。写这密折的人,显然是狗急跳墙。知道事态蔓延开来,便能多攀扯一个是一个。意图让局势越混乱越好。
皇后并没有将礼单呈上御览,而是另做处理,压下了这件事……成灏想着,命小舟将皇后唤来乾坤殿。
阿南的步履声,成灏是熟悉的。他听到她进来了,抬头,说了句:“孤打算将韦承调来上京,做武都校检。”
武都校检,是武官中的虚职。黔中是韦承的老窝,死党甚多,在黔中杀他,不是明智之举。把他弄到眼皮子底下,夺其利刃,慢慢宰杀,倒是良策。
阿南静静地听着。成灏继续道:“黔中节度使一职,皇后觉得谁合适?”
“臣妾后宫妇人,不敢置喙。”
“孤觉得,孔良合适。”成灏说道。阿南抬起头来:“您知道了?”
“嗯。”
“臣妾该早一些告诉您的。”
“那为何皇后早先没有说呢?皇后是不相信孤与孔良的情分?还是觉得,孤生性残忍,会祸及无辜?”成灏说着说着,带了些负气的味道。
他不愿她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他的。早先,在他亲政前,所有的秘密难道不是他们俩一起背负的吗?为何现在她不再事事与他商量了呢?
阿南叹口气:“圣上,臣妾是担心这件事被有心之人利用,破坏你与孔大人从小到大的情意。这礼单的往来与孔大人无关,是孔夫人做的。妇人短见,被蒙蔽了。她还以为这样做对孔大人的仕途有好处。”
说出这些话,她好像轻松了许多。但她也知道,她卦中的结局很快要应验了。
成灏喝了几口花酿。午后的日头柔和地洒进殿内,成灏沉默良久,说了句:“往后有什么事,不必瞒着孤。”
“是。”
孔府。孔良接到朝廷的调令。彼时,窦华章在庭院中剪着石榴枝。花匠们说,深秋剪枝好,来年花开早。她想象着来年榴花照眼明的景象,抿着嘴笑。她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腹中的生命一日一日地成长着。
孔良说了句:“我要去黔中了。”窦华章手中的剪刀“砰”地掉在地上。她扑到孔良怀里哭了起来:“都是我害了夫君,是我害了你……”
孔良拍了拍她的背,长叹道:“圣上要处置韦承,黔中需要可靠的人去接管,这真是朝廷用得上我的地方,于公于私,我都该去。”
窦华章哭得越发伤心。黔中路远山高,孔良这一去,不知归期何期啊。
孔良道:“我从前对你疏忽良多,是而,你做了傻事,我也有责任。好在圣上与我一同长大,有心淡化此事。我更应该将功赎罪,报效朝廷。往后,你在府中,要安分守己,除了亲友,勿要同旁的人往来。有急事便去找皇后娘娘。祥妃虽是我亲妹,但她过于老实,自顾不暇。”
他一一嘱咐着,窦华章含泪答应着。
内廷监的牢房,严贵嫔气定神闲地坐着。
门打开,有内侍唤提审。
严贵嫔起身,往外走。到了一处密室,她抬头,看到审她的人,意外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