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成灏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她说,她想进宫来,见臣妾一面。”
“什么时候?”成灏这一次接话接得很快。
烛光似乎带着火星,灼得她眼里有些烫,烫得眼泪落下来。“就是年节这几日。”阿南说道。
“好。”
就这么一个字。阿南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她背对着他,她想象着自己末路的来临。
“臣妾挺想念清欢的。若是输与旁人,臣妾不能容。可若是输与清欢,臣妾不怨。这或许,原本就是应该的。圣上,若废了后,请给臣妾一个体面的去处,莫要离乾坤殿太远。”说着说着,她又自嘲地笑笑,“历来废后焉能容于宫闱?细细思来,安平观便已是极好的去处。好歹,还在宫里……”
成灏打断她:“皇后在说些什么!”
“臣妾是想说,清欢要进宫了,她兴许是已经想开了。圣上您的心意,臣妾是知道的……”
成灏起身,吹了灯,又躺了下来:“睡吧。莫要胡思乱想。”
他与她靠得那么近,她听见他的心跳声。他明明是没有睡意的,他内心应该早已惊涛骇浪了吧。
只是他不肯说。
初六那日,宫门口的小内侍来报:“皇后娘娘,沈姑娘来了——”
阿南点头,她踱到檐下,看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她身上似乎带着天山的风霜,面孔还是那般的俏丽,笑起来清澈纯粹。那样的笑脸是阿南没有过的,也是她从小便羡慕的。
清欢笑着笑着,眼里蓄了泪。她离阿南越来越近。阿南不觉还像从前那样轻轻拂了拂她的头发:“长高了好些了。”这是长姐的口吻。
清欢那张还挂着泪的圆圆的脸上又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阿南姐姐还是这么清瘦。”
阿南是从不在人前展露情绪的人,却也随着清欢,在这场相逢里,哭了一场,笑了一场。
阿南将清欢牵进殿内,她捧了一碗酿圆子她:“你吃。不知你什么时候来,用小炉子暖着的,放了三勺糖。”
清欢爱吃甜。无论吃粥还是喝汤,都要放三勺糖。酿圆子是她最爱吃的东西,阿南用糯米粉一颗一颗揉的。
清欢吃了一口,笑道:“还是那个味道。”三勺两勺,她吃完了那碗酿圆子。
阿南道:“年岁长了,吃东西也快了。”
“这几年总在外头跑,闺阁的秀气失了些,江湖的洒脱倒增了些。”
“你的《清梦成欢》很精彩。连华乐都喜欢看。”阿南的目光很柔和。清欢眨眨眼:“华乐?是阿南姐姐的女儿吗?她在哪儿呢?”
“约莫是同小内侍们玩炮仗去了。那孩子野得很,不似女儿家。”
清欢仰头笑起来:“那样好,那样好。”她起身,看着庭院里成排的松柏道:“阿南姐姐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松柏,这凤鸾殿中,尽是松柏。”
“落尽最高处,始知松柏青——”她吟道。
话音未落,华乐小跑着进来:“母后,母后,你看父皇给儿臣做的炮仗……”
华乐今日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袄儿,像团小火球。她身后跟着走进来的,是成灏。成灏与清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面对面站立着,中间隔着华乐。
熟悉的眉眼,被时光凝练后的轮廓。一切与想象的一样,却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