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沈小姐,说话好生有趣。
阿南想起,从前,只要清欢进宫,乾坤殿里便暖如春风,就连执掌天下生杀的太后,都常常被她逗笑,她总能让周边的人全都喜气洋洋。
她说着她这几年游历的趣事。山川河岳,明月清风,一朵花,一粒石子,在她口中皆妙趣横生。
“原来,我总以为红梅是世上最好看的花儿,直到我游历天山的时候瞧见雪莲。那里的人们叫它雪荷花。它长在悬崖陡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看着柔柔弱弱的,却能耐奇寒。它有女儿家的娇媚,也有男儿家的刚强。”
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
她好像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成灏,她已经不再喜欢红梅了,不必怀念。昔日乾坤殿烧去的,并不可惜。
鹧鸪烤好了,却跟记忆里的味道不同了。三个人的心里都明白了,鹧鸪易得,童年不再。旧日,也只是旧日。
天色慢慢暗下来,清欢起身道别。阿南送她到檐下,忽然开口,说了声:“清欢,我对不起你。”六年了,她终于说出了口。她饶了自己,饶了心头百般澎湃。
清欢的圆圆脸在暮色四合中楚楚动人。
“阿南姐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怎么可能?”阿南愣住了。她指的是那一年轰动宫闱的毒奶糕事件。漠北使者上贡了两盒奶糕。成灏将一盒给了太后,另一盒命人送去给了清欢。清欢不喜欢奶糕的味道,便搁置在一旁,没有吃,被她的父亲沈大人吃了。结果,那奶糕里有毒。
为此,太后囚禁了漠北使者。后来,几经查探,得知原来是南境搞的鬼。意在激起漠北与圣朝的矛盾,南境好坐收渔翁之利。当年,毒奶糕事件的定论便是如此。
可事实上,那奶糕里的毒,是阿南下的。她自幼长在宫闱,与小内侍们都熟悉。她能不动声色地接近奶糕,不为人察觉地投毒。虽说,是她的叔祖父授意,但她到底是做了。
“是的,阿南姐姐,我知道是你。可我也知道你终究不忍心。不是吗?”清欢笑着。
是的,阿南还是不忍心。那毒药其中一味雷公藤,阿南偷偷将其换成了火把花。这两种花非常相像,磨成粉,味道也一样,漫说寻常人,便是连医官们,将其分清也需极大的功力。
雷公藤换作火把花,毒性便弱了五分,绝不致命。否则,江南术士的“夺命散”,沈大人纵是功力再高,怎能活过来呢?
这一点,想必太后也是知道的。否则,她怎能容忍阿南顺顺当当地坐上凤位。她一生霹雳手段,眼中怎可容下这么大的沙子?
阿南落下泪来。她多年迈不过去的槛,清欢竟一直都知道。
“清欢,不管怎样,我是对不起你的,你待我如亲姐,我不该那样。”
“子兮子兮。再拣一枝何处起。阿南姐姐,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也原谅自己吧。从前,我一直不知道为甚灏哥哥会选你做皇后。去年,我站在天山的桧柏中,突然想明白了——”
阿南看着清欢。清欢也回望着她。
“你们俩,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