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言,大丈夫不可家宅不宁。他不愿与柳氏认真计较,他宁愿用更多的时间,埋头于案牍之中,他一向如此。
严芳仪命芩儿端上几盏燕窝粥来,奉与父亲、母亲与舅父。她细细地讲了自己如何遇难,如何被冒名顶替,又如何得刘芳仪之力曲折进得宫来,如何得圣上眷顾……当然,该讲的讲,该略的地方,便略掉了。
严瑨食罢粥,听外头鸡人报了时,起身,理了理官服,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六部述职了。”走了几步,又折返,叮嘱女儿道:“安分守己,莫负皇恩。”
严芳仪低头道:“是。女儿谨遵父亲大人教诲。”严瑨又瞪了一眼夫人与柳元:“少挑唆些阿钰,教她些好的。莫要害了她,还不自知。”
柳氏不吭声。柳元笑道:“姐夫放心,这是自然。”
严瑨走后,三人都似去了枷锁,松快起来。
柳氏夫人摸着女儿的肚子,道:“瞧着娘娘这怀相,八成是个男孩。”转而又忧虑起来:“你舅舅打听过了,现时,除去落地早殇的二皇子,圣上有两个皇子。大皇子的母亲是祥妃,祥妃身后是孔家,御林军统领孔大人便是祥妃的亲兄。三皇子的养母是宛妃,宛妃的父亲是镇南将军胡谟,前不久才立的战功。这两家都不可小觑。我儿,你纵是得了皇子,前路也难得很哪。”
柳元听了这话,摇头道:“姐姐莫要太悲观。您还记得几年前,那和尚给阿钰算的命吗?”
柳氏想起来了,面色稍霁:“那和尚确有几分本事,那时候,咱们谁能想到圣上会下圣旨命阿钰进宫为妃呢?偏被他说中了。那凤命的事,定也八九不离十……”
严芳仪连忙看了一下左右,拦阻道:“母亲慎言。这是在宫里。”柳氏忙道:“是是是。”
柳元道:“方才,阿钰讲的那一番遭遇,惊心动魄。若是旁人,定死于淮水之中了。阿钰却能虎口脱险。可见阿钰的命有多么好、多么硬。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柳氏看着兄弟,道:“你说的话啊,得我的心。”
严芳仪却有些恍神。那段略掉的遭遇,如同冬日里,刺骨的淮河水……
突然,外头的内侍报:“刘芳仪到——”
柳氏与柳元连忙起身行礼。满头珠翠的刘芳仪款款走了进来,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严芳仪与刘芳仪位分相当,彼此见了个平礼。
“阿钰,昨日父亲来信了。”刘芳仪接过芩儿递的茶,边吹,边说。严芳仪神色莫名紧张起来:“是吗,姐姐。刘大人说了什么?”
刘芳仪笑笑:“父亲大人说,你龙胎在身,圣眷日浓,不知是否还瞧得上文茵阁,瞧得上刘家?记不记得帮衬姐姐……”
严芳仪忙道:“妹妹当然记得。刘大人之恩,妹妹一日不敢忘。有妹妹一丝恩眷,必不叫姐姐冷落。只是现今腊月里,圣上忙,便是连蒹葭院,也来得少多了。姐姐放心,过了年节,必然是好了。”
刘芳仪放下茶盏,颔首:“那姐姐这厢先谢过妹妹了。”说完,便要起身。
严芳仪恳切道:“姐姐不喝完茶再走吗?”刘芳仪笑笑:“不了。文茵阁里有父亲托人捎来的淮河茶,甚好。”“淮河”二字,咬得颇重。
待刘芳仪走远,严钰才发现自己面孔强撑着笑得有些麻。极有眼力见儿的柳元瞧着眼前的情景,已猜出个大概。他低声与严芳仪说:“娘娘,这个女的,得想个办法……”严芳仪摆摆手,冷然道:“不,还未到时候。没了刘家,本宫拿什么与那两家争?本宫指望刘家的地方,还有许多。”
柳元思忖一番:“还是娘娘足智多谋,眼光长远。”
严芳仪笑笑:“得让他们父女俩继续以为,拿捏住了本宫,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