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乌干达像一颗藏在海滩上的珍珠,尊贵无比的姿态。提示着你快去找到它,当然就算找不到,你也不用急,你仍可以在这里一夜暴富。
黑人眼中的中国
对于旅行途中的善与恶,媒体与旅行者往往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记者们喜欢着重描述旅行途中的惊险刺激过程,对那些坏人和坏故事爱不释手。毕竟,负面报道的冲击力远大于正面报道,也容易抓人眼球。而旅行者们则喜欢述说旅行中遇到的那些善意的人和善意的事,毕竟,对于自己,正能量的治愈远大于负能量。旅行本身无善恶,只不过是一种纵观大千世界的途径罢了。幸运的是,我一路上所遇到的,永远是好心人多于恶棍,善意多于恶意,帮助多于骗局。
尽管如此,骗子们犹如驱赶不走的苍蝇一般围着我转悠。一年多的旅行,让我的防骗水平急速升高,几乎可以淡定自若面对骗子们的种种招数。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首都坎帕拉的旅馆前台,看着隐形钱包里这一叠1000先令钞票,回想起三天前那个夜晚,我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三天前,我从肯尼亚西部边界进入乌干达。办好落地签证,过境时已是晚饭时间。破旧的边境小村没有路灯,马路两侧人家的灯光依稀照着明。
见做不成我的生意,坐在出入境办公室门口阶梯上做换汇生意的老头好心提醒我别被“那些人”骗了。他指的是晃悠在小村街道上那些三五成群的小青年们,他的同行,做货币兑换生意的小贩。我没听他的话,果真中了招,一个不小心,被那些打着坏主意的小青年骗去了一笔钱。骗术手法称不上高明,只是将小额钞票夹在大额钞票里,充当大额钞票一起换给了我。手里的24张一万先令纸钞,实际上是17张一千先令和7张一万先令。倘若是白天,这样的骗局根本无所遁形,不同面额钞票有着不同颜色,无法鱼目混珠。可在昏暗夜晚,黑灯瞎火之地看不清颜色,也数不清钞票上那一堆密密麻麻的零,心里急着赶末班车去首都,点钱也就不够仔细,又恰巧这个国家的万元钞和千元钞一般大小。
也许你不相信,这是我第一次在货币兑换这件事上被骗,也是近两年旅行中唯一的一次。过去从未在天黑时分走过边境,换钱时也谨慎得很,越来越充足的旅行经验反而让我掉以轻心了一回。我损失了大约15万乌干达先令,相当于300多元人民币。算不上大钱,却是教训十足的一课。这笔学费告诉我:走陆路过境时,尽可能在靠近边境的城市里寻找正规换汇点换钱(如WesternUnion),哪怕汇率低于口岸换汇贩子;倘若迫不得已要在小贩处换钱,第一,提起一百个心眼,提防各种可能的骗术,甭管是三个人堵着你还是五个人拽着你,都要找到亮堂堂的地方再掏钱,每一张钞票都要看个清楚,数个明白;第二,换钱数额勿多,足够支撑自己抵达城市吃住几日的钱即可,城市里有大把换汇店和ATM机。如果可以,还是避免在夜晚过境的好。
我尴尬地看着手里这一叠小钞,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是付不出房费了,只能厚着脸皮找了借口先溜去市区。那里有拯救我于水深火热的渣打银行,有了它,我的银联借记卡就能哗哗地淌出乌干达先令来了,张张货真价实。
提起乌干达,人们首先想起的或许是那个堪比商纣王再世的伊迪阿明,这位在上世纪70年代残忍暴虐统治了乌干达长达8年的军事独裁者,“最后的苏格兰王”,几乎将这个国家的光明与希望彻底粉碎。如今,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非洲珍珠”已经有了些许繁荣苗头。首都坎帕拉看起来像是个大农场,城市被朴素的味道包裹着,摇摇欲坠的破旧房屋正逐渐被新建楼房所取代,坑坑洼洼的土路与漂亮的柏油马路并存,依稀能找到上世纪80年代被蹂躏的残破不堪的影子,全然没有她的邻居——肯尼亚首都内罗毕那股子“东非小巴黎”的洋气架势。
以赤色土地作底色,蓝天白云作陪衬,坎帕拉街头飘散着菠萝蜜的甜味儿,烤玉米烤香蕉烤牛肉串的香味,和熟悉的玛萨拉茶——在印度和尼泊尔随处可见的日常饮品。菠萝蜜便宜得让我不好意思不吃。集市拥挤得吓人,引人注目的商店和随机出现的三轮车上都能瞧见满满的中国货,那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廉价商品,几乎占据了市场全部。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市上的勃勃生机告诉着人们,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和肯尼亚一样,乌干达也是一个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尽管普及率不及肯尼亚人那般凶。记得在国内时,常有人用“Thankyou!Nothankyou!”的中式英语来自嘲。在这儿,我时常听到另一种说法:Thankyou!Thankyou,too!其实并未互相帮忙,只是单纯应该说“不用谢”的场合,对方却笑着说“也谢谢你”。这种新鲜说法客气得让人愉悦。
通用英语的国家给了旅行者更多和当地普通百姓聊家长里短的机会。坐长途车走山路的时间漫长得让人看不着头,我和身旁的黑人青年从政治动向聊到饮食习惯,从非洲航空失事率聊到大妈家的猫。忍着饥肠辘辘之苦向青年倾诉我对于中餐的思念,可惜自小在乌干达长大的他无法体会我的肠胃那股滚滚爱国情。他无法理解乌干达的中餐馆味道和中国的地道中餐有着怎样的区别,更无法理解我在描述那些“奇形怪状”的食物时几乎要流口水的心情。比起中餐,青年对功夫片里的拳打脚踢更感兴趣。当他听到眼前这个中国姑娘称自己不会半点功夫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显然与他多年来所坚信的“中国人各个会功夫”严重相悖。
人们大多只关心自家或者家门口的事情,全世界哪里都是如此。就如同中国人常常分不清巴基斯坦和巴勒斯坦,将瑞典说成瑞士,以为南美洲还在说拉丁语一样,对于那些距离中国遥远的国家而言,“中国”只是个模模糊糊的概念。我在旅行途中被外国人问过的古怪问题可以列出一大串,比如“中国人还在用酒坛子喝酒吗”“出国的人回到中国后会被隔离审查吗”“中国是一夫多妻制吗”……频率最高者莫过于“每个中国人都会功夫吗”。我决定打个比方来向青年解释这个巴别塔最底层的问题。
“你会弹钢琴吗?”我问青年。“不会,如果去学就会了。”“嗯,功夫也是这样。”看着青年的满脸疑惑,我补充道:“都是一种技能,学了就会,不学就不会。想学功夫,就去武术学校或是培训班,否则是不会的。”
青年嘴巴张得更大了,两眼放空,无视我的解释,只顾喃喃自语:“这怎么会是一回事……怎么能是一回事呀……”也许他从未从这样的角度看待这充满神奇色彩的东方武术。人们对于不了解的事物往往怀有美好幻想,这句话有个极好的现实例子——外国人总是比中国人更迷信中国功夫。
别看我洗澡
站在乌干达大街上放眼望去,我就是这方圆五里最白的人。
而在旅馆里,我却成了最黑的人。红辣椒旅馆是坎帕拉一家知名背包客栈,九成以上房客来自欧洲,大多冲着山地黑猩猩而来——乌干达拥有世界上半数以上的山地大猩猩。在这里,我认识了克莱蒙,一个为了学习中文专程前往上海进修了半年的法国小伙,主修经济学,正和几个朋友在东非拍摄片子。克莱蒙本以为我是日本姑娘——这不奇怪,走世界的背包客里,欧洲和日本背包客数量最多,而中国大陆背包客则是十足的稀罕物——一听说我来自中国,小伙来了精神,掏出随身携带的法汉词典和汉法双语版童话《小王子》,和我交流起中文学习经验来。翻开克莱蒙练习中文的小本子,是整页整页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书写的汉字,有模有样。这样的情形在旅行中并不多见,尽管流行歌曲里哼唱着“全世界都在学中国话”,网络热门贴宣称着“千万别以为老外不会说中文”,然而事实是,离开中国以后,我遇见的懂中文的外国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么说吧,就和在沙漠里拾到一袋金子的几率差不多。临走前,克莱蒙还不忘抄下我的新浪微博名,他有些小小的骄傲,用大拇指戳戳自己胸口:嘿,我也是有微博的!
旅行的一大乐趣是结交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迥异的文化背景与价值观念的激烈碰撞、融合,这或许是旅行最精彩的篇章之一。而另一大乐趣,则是狠狠地扩展了生活经验。少见多怪,多见则不怪。
比如,经历了印度的满街神牛乱窜,流浪狗横睡在马路中间睡得天昏地暗,尼泊尔和斯里兰卡那些时不时蹿出来的猴子,以及印度和埃塞俄比亚两度和臭虫大战之后,我对于动物们的出现已经淡定多了。
在波特尔堡,在我的旅馆房间里,竟有一只灰色小老鼠窜来窜去。我放下手里忙乎的事,认真坐在床上看着小老鼠东跑西跑。我打心底里觉得这小东西挺可爱,只是想到老鼠身上的细菌,还是找来前台工作人员合力将可怜兮兮的小老鼠赶出了房间。这还不算什么,后来,我在另一家旅馆里看见一只青蛙淡定自若地趴在浴室窗台上,把半夜走进浴室的我吓了一跳。看样子,青蛙王子也有偷看人洗澡的嗜好。好吧,我就了你一心愿,一口气脱了个精光,在它面前冲起了凉,也算是给匍匐多日等待多时的青蛙先生一点补偿吧。
旅途有凶险,行者需谨慎!
七个人搭车
在波特尔堡闷了几天,因此我打算南下去卢旺达。不是因为这地方真的很郁闷,实在是因为眼前所见千篇一律,再者我的签证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允许我留恋。
从波特尔堡出发,长途车穿梭在森林之中的画面就像是电影《阿凡达》里的雨林。大雨之后,山间云雾缭绕。能干的黑人妇女们砍柴打水,头顶麻袋,扛着大捆树枝,粗活重活累活样样能干,背上还裹着个小婴儿,身后带着一串娃,走在坑坑洼洼的泥泞山路上。一个女人带着一串孩子是乌干达常见的景象。这个贫穷的农业国人口膨胀得厉害,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老百姓仍然带着大无畏精神拼命生孩子。一家有七八个孩子再普遍不过,倘若能生十几个,母亲会被视为“英雄妈妈”。这样的情形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常有黑人男士对我开玩笑:想没想过嫁到非洲来,找个非洲老公呀。我总是摇摇头说:我不想生七个小孩。对方就会哈哈大笑,露出一口白牙。
小贩们总是能见缝插针,抓住每一次长途车停靠的机会透过车窗向乘客们兜售食物,特管饱但塞牙的木薯,大把的烤肉串,甜甜的熟玉米和烤香蕉,都在欺负我那颗撑不大的胃。相比于小吃,这里的主食要逊色得多,我几乎吃不到任何一份让我心满意足的饭菜。我打算吃些烤肉串和玉米安抚一下挑剔的舌头。可随之而来的出租车之旅告诉我:把肚子填得太饱是要吃苦头的。
从卡巴莱到基索鲁有两百公里路,班车少,人们大多依靠出租车。说是出租车,实际上是将出租车当作中短途班车使,拼够人数,开车上路。一辆出租车,算上司机,一共能坐几位成年人呢?旅行前的我会老老实实回答,五位。在印度经历了一辆突突车挤进七人之后,我开始怀疑一辆出租车也许能挤进六个人,甚至七个人。而乌干达,则给了我一个响亮的答案:八个。
四个男人坐在前排,四个女人坐在后座,我被挤在了后座角落里,丝毫动弹不得。司机为了平衡重量,将一位黑人女士和一位黑人男士换了位置,以免女人们将后座挤爆。与黄种人不同,在黑人世界里,男人大多是精瘦精瘦的,无论老幼,几乎看不见胖子;女人正好相反,她们有着丰满圆润的酥胸和硕大的臀部,尤其是生过孩子的女性,一个女人竟足以抵过两个男人的体积,看了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看看眼前这几位妞,屁股上都能放啤酒瓶,嗨,要我怎么描述才恰当呢。
所幸,我这样的瘦猴帮助减轻了后座压力,不然真要挤爆了。这不,我几乎能听见出租车的喘息声,还有那被挤压过猛的车身也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还有,还有那濒临崩溃的零部件哀嚎声。神奇的是,司机连换挡都困难,竟然还能走盘山路将这七名乘客完好无损地送到目的地,谢天谢地。
下了车,我赶紧出去喘口气,心想,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是活着走出来了。
等天边泛红的时候,我爬上一辆摩托车的士的后座,向着远处的小火山,还有那该死的出租车,及司机,挥手,告别。
离别,总会让人产生小情绪。当小摩托车爬上大道的时候,我眼前突然一片迷离:下一站,会有怎样的凶险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