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骏阳就在病房门口,看见莫父几乎是脚底生风地走出来,再一看脸色,几乎立刻肯定丛云熙给了他爸一个大大的下马威。莫父这种被人吓到的样子实在是太罕见,弄得莫骏阳自己都在不得不在心里佩服了丛云熙一把。
好家伙,这要是外国敌对势力或者阶级敌人,那真是怎么打都没有胜算啊!
莫父一锤定音,丛云熙又在医院住了一天,就被带回了莫家。莫父去巡查,莫骏辉有他的工作,莫鹏得上学;现在也就莫家老爷子,曾珍整天在家。当然,还有被莫父告诫,不要太经常去看丛云熙的莫骏阳。
心理医生给两人制定了康复计划,丛云熙的外伤虽然看着比较可怕,但是不重,除了舌头上被她自己咬出来的伤口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愈合,基本上一周也就能下地走路了,能够自主活动之后才能开始心理治疗。而莫骏阳则是把丛云熙送回家之后,每隔天就跟心理医生聊三个小时的天,开始改他对丛云熙的偏执。
其实莫骏阳是不想治他的病的,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认为他对丛云熙的执着是一种病态,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跟人心理医辩论,振振有词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心理医一席话就把他堵了回去。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您没有这个过程,只是单纯地将她占为己有。缺失了一种心理状态,感情是不完整的。您没有折磨自己,代替让她折磨她自己。并且您没有阻止她折磨自己,反而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试想,若是没有您的出现,她会这样对待自己吗?让您喜欢的人因为您而受到伤害,这样做跟您自己亲手去伤害她是没有区别的。”
莫骏阳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出现给丛云熙带来的是伤害。
心理医再接再厉,引经据典地阐明了心理伤害的严重性,听得莫骏阳稀里糊涂,不过总算明白了一件事:矛盾就在丛云熙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他非要跟丛云熙在一起上面。如果双方没有一个人能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观点,那么就会对另一个人造成伤害。
于是莫骏阳放下了对心理医的不信任的态度,开始认真地和她沟通。和莫骏阳的合作态度形成对比的是丛云熙的不拿心理医生当回事儿。她舌头上的伤势愈合良好,就算还是不便开口,笔谈总是可以的。但是每到心理医去看她的时候,她就会摆出明显不耐烦的表情,无论医生如何劝导,她都不肯动笔写一个字。
心理医生认为丛云熙的情况也不适宜一个人生活,毕竟莫骏阳那边还等着她一起治疗,而且丛云熙的身体状态确实也需要有人照料。
莫骏阳的大嫂曾珍这段时间倒是常陪着丛云熙待着,她是全职家庭主妇,除了偶尔出去跳跳健美操之外,就只剩要操心她家莫鹏而已。丛云熙跟她同病相怜,都是不受欢迎的莫家媳妇儿,自己当年可没受任何皮肉之苦,丛云熙是自打和莫骏阳牵绊上就变成了病秧子。
曾珍头一回见丛云熙就看出她是个好姑娘,而搞成现在这样子莫家要负主要责任,她心软,又很有同情心,所以看不得丛云熙就在屋里那么关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大夫说你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该时不常地出去透透风,晒个太阳才有利康复。”曾珍细声细气地说着,让人推了轮椅过来,“咱们去院子里转转吧,迎春花早上刚开了呢。”
丛云熙看了看那轮椅,掀开被子自己站起来,穿上鞋,“我自己能走。”说完率先往房门外走。
门口还守着人呢,看丛云熙出来都慌了,莫骏阳今儿去学校上课了,丛云熙这要是跑了可怎么办?
“没事儿,我们去院子里看看花。”曾珍跟在后面,连声解释,然后抓住丛云熙的胳膊,“一起走啊!”丛云熙对曾珍没有对其他莫家人那么厌恶,也就任由她去了。这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倒春寒虽然已经过去,曾珍还是怕丛云熙受了寒,坚持给她披上了大衣。
莫家的院子地方很大,不然也搁不下莫老爷子的花房。两人走到前院,花圃里种的迎春在并不和暖的春风中迎风绽放。那黄色的花朵看似娇弱,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摧折了身躯,但枝条却一直牢牢地牵着它们,在它们将被风带走的瞬间,使出最大的力气把它们拉住。
丛云熙看的很出神,到莫家以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儿可以称为“悲伤”的神态。曾珍看她一个人像是触景伤情,也不好打扰,叫人去催了心理医生过来。心理医生到的时候,丛云熙仍然站在迎春花之前,好像是被凝结了时间。
“你喜欢这花吗?”心理医生问完之后,屏息着观察丛云熙的反应,她有种预感,今天在丛云熙的个人治疗上会有重大突破。
丛云熙闭上眼睛,缓缓地仰起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和冷风之中,许久之后,才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我只是很久没有站在户外了而已。”说完,她看了一眼后面一众莫家的办事人员,抬脚就往回走。
曾珍和心理医都跟上去,回了屋子里面,莫老爷子正好在大厅,丛云熙停住脚步,直接跟莫老爷子要求,“我想看书。”
莫老爷子愣了一下,看她身后的曾珍和心理医,心理医连连点头,莫老爷子于是回答,“行啊,曾珍,带她上书房。”
丛云熙要求看书的消息几乎是立即传到了莫骏阳的耳朵里,他在学校听着课,忽然觉得莫名的高兴,连讲台上那喋喋不休的老头子看上去都顺眼很多。
莫家的书房很多,但也不是每个丛云熙都能进,曾珍带她去了莫骏阳那个充门面的书房里面,丛云熙挑了几本大部头的著作,正想自己动手搬回她住的房间,就被莫家的人把这项任务抢了过去。
“以后这些事就交给他们来办,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曾珍把丛云熙送回房里,把心理医留下,然后就离开了。
“你很喜欢看书吗?”心理医也不浪费时间,马上开始谈话治疗。
“嗯。”丛云熙摸着一本英文原文的小说封皮,纤秀而苍白的手指在阳光下看起来有几分透明,很不像正常人类的手。
“除了看书,你应该也有别的爱好吧?”心理医生坐了下来,“我们可以聊聊你的其他爱好,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们就谈看书也可以。”她友善地提出建议。
结果这一个下午,丛云熙还真是一直在跟心理医生讨论她看过的各种书。心理医生听完之后觉得丛云熙的涉猎很广,很有批判性,能够在阅读之后形成自己的意见,角度和观点都能够表述得很清晰。
只是有一个问题,她的观点都偏向于悲观。结合丛云熙的生活经历,有点儿悲观主义倾向也是很正常的。反正已经打开了丛云熙的话匣子,以后再慢慢调理也就是了。
丛云熙在心理医生临走之前提了一个要求,她虽然和人交流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还暂时不想看见莫骏阳。心理医生后来去找莫骏阳汇报情况,转达了丛云熙的要求。莫骏阳本来又要发火,但是被她给拦下来,她也认为暂时不要见面对两个的治疗都比较好处,所以让莫骏阳尽量不要靠近丛云熙生活的屋子。
莫家虽大,丛云熙却始终在她的那间屋子里足不出户。被曾珍带到楼下院子里看花也就那一次,从那之后就又是每天在屋里看书,与世无争,安静得仿佛莫家根本没有多出一个人一样。
这样的做最大好处,就是华兰从香港回来之后没有理由找丛云熙的麻烦。因为丛云熙虽然住在莫家,但是却有心理医生的保护令,她不想见的人就可以不见。而且心理治疗的最终目的就是让莫骏阳能够放弃丛云熙,所以华兰专门找心理医生谈了一次,交代清楚她要的疗效之后,也就把丛云熙放置不管了。
丛云熙的心理治疗远没有莫骏阳的进程快,她不是轻易对人敞开内心的人。心理医隔天按时来报道,她最多也就是和她聊聊看的书,涉及莫骏阳,莫家,还有她自己的话题很少提及。但却从一开始单调地用几个字回答医生的问题,开始变得两个人能够真的聊起来。心理疗程最重的就是耐心二字,哪怕一点点进步都是要用大量的时间去换的,尤其是丛云熙之前曾经发生过认知障碍,心理医生很明白,她的心理作用对于她的身体影响很大,所以就更加耐着性子地陪着她一起天南海北地交流读后感。
这样做自然是对丛云熙的康复最有利的,可是莫骏阳实在是忍不住了,明明就只有几步之遥,却不能见丛云熙,这让他十分郁卒,不得不靠每天跑出去喝酒来发泄心中的郁闷。眼看着他又要添上酗酒的恶习,心理医生终于通知他,丛云熙同意进行双人疗程了,明天上午进行第一次会面。
莫骏阳听到消息觉得世界都美好了,大晚上地跑去沙龙剪头发,还上成衣店去弄了一套新西装,准备次日给丛云熙留下个精神的好印象。打电话给刘嘉聪炫耀的时候,还被刘嘉聪提醒,“您老那戒指订回来了还没机会送呢吧?明儿见面的时候说两句好话,真心实意地道个歉,再把戒指一给,齐活!”
莫骏阳评价,“主意不错,回头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