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年纪大了,眼睛没有年轻的时候看的那么远了,可他还是固执地看向前方,因为他知道那里暂时镇压着鬣狗王。
他很用力的瞪着眼睛,就像是他此时此刻在战场上一样。
下面的人慢慢安静下来,都仰着脸看着他,只是此时的兵部尚书已经看不到下面的人,他已经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了,他恍惚间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当年的同僚。
当年那些同僚都很年轻,都是天赋高修为高的好苗子,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来边城,才有机会上战场,像是那些天赋不好修为低的道兵哪怕是来了边城也只能留在大后方,没机会上战场,因为他们存活下来的机会太少太少了。
可就算是天赋高修为高的好苗子上了战场,也不过是活得就一点而已,只有一点点,想活着从战场下来几乎是撞大运一样。
那时候年轻的他究竟是怎么从战场上下来的呢?
“你一定要活下去,帮我看一眼家里人,把我留在大营的银钱给送去。”
“你出身世家,看不上那点子银钱,我们兄弟几个都信你。”
“我是伙夫长,带着你上战场,总得叫你活着下去。咱们伙就你家世还算不错,别人都穷,便是活下来又能做什么呢?你且去前面杀妖吧,我护着你。”
让他上战场,让他活着,还要让他杀妖。
他拼了命的杀了很多妖怪,可他总觉得自己手中的战功是身边的同僚用性命换来的,他这简直就是苟且偷生。
他想随着同僚一块儿去了算了,可每当想起伙夫长临死前说的话,他都必须得咬牙活下去。
伙里的道兵都很穷,他们家中连填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有,需要天天吃菜,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大事的时候才能偶尔的吃饱饭。甚至是还有道兵说他长这么大就成亲那天吃了一顿饱饭,后来来了边城这才能填饱肚子。
边城的伙食其实很差,粮食里面经常会有沙子,那些道兵总是能轻易的把沙子挑出来,然后很享受的吃。
可他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何曾吃过这样的粮食,他吃不下,饿着肚子,身边的同僚便想法子淘换了干净的粮食做成面饼给他,虽然味道还是不怎么样,但至少是没有沙子了。
那时候他以为那些同僚讨好他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是想通过他离开边城去别的安全的地方谋生,他还曾经心里偷偷摸摸的看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贪生怕死,还不如自己勇猛。
直到上了战场……
他这才知道原来同僚讨好他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家中那些仍旧在受苦的家人。
他从战场上下来,得了战功,得了褒奖,并且回到了京城,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曾经同僚的那些音容笑貌,曾经同僚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他片刻都不敢忘。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敢忘记那些话,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守着那些家人,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对不起为了他死去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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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怎么掉眼泪了?”蛋弟弟站在蛋巨巨肩上,一边手搭凉棚看,一边拿着一块肉干啃。
旁边燕洵就道:“河边风太大,沙子进眼睛了。”
“风是有点大。”蛋弟弟仰着脸感受了一下,没感觉到任何风,不过他还是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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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兵部尚书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不算特别大,但是十分铿锵有力,很远很远地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秦跟妖国对抗这么多年,从来都是险胜。而今日……”
今日有一头妖国大妖即将被镇压,且还是曾经攻城的妖国大妖。
“他们并不知道巨河能够镇压大妖,可为什么现在没有提出异议呢?”蛋红红小声道,“那毕竟是大妖,一旦在京城出事,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呢。”
“因为他们相信咱们。”燕洵捞起蛋红红放在自己肩上,“因为今天来的所有人都相信咱们,不相信咱们的人都没让他们露面。”
“就像是胡大人他们?”蛋红红摸着小下巴道,“那倒也是,今天的日子毕竟不一样。”
宝宝一本正经的坐在小板凳上,严肃地看着台上正在讲话的兵部尚书。
“他说的话其实很多人都听不懂。”蛋弟弟忽然道,“朝廷如何,皇上如何,甚至于边城如何,道兵如何,那些有关于天下形势的大事他们听不懂,但他们听的还是很认真……”
明明听不懂,但还是尽自己最大可能的听着。
黑九郎和黑十郎因为都跟燕洵和小幼崽们熟悉,便知道的稍微多一点,兄弟俩就跟爹娘小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