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臣倒是谈不上,只能说是国王的特使。”拉佩的父亲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钦差大臣必须带有国王的懿旨,可以代表国王做决定,拥有无上权力。而特使只是带个口信,顺便走走看看,地位很高,权力却不大。”
“那也不得了,毕竟是代表国王来的。”车夫很有小人物的自知之明。
“爸,已经不远了,咱们下车走过去吧?”拉佩看到马车如同蜗牛爬,不由得劝道。
做父亲的犹豫了一下,毕竟走过去不太有面子。
“没错,你们还是下车吧,按照这样的速度,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你们走路却只要五、六分钟。对我来说也是好事,我可以直接调头了。”车夫也劝,他指了指车上的钟,出租马车是以分钟计费的。
拉佩的父亲妥协了,他付了车钱,从车上下来。
此刻,鲁登海姆广场早已是人山人海,拉佩的父亲垫着脚尖找了半天,才看到邮政署的人全都挤在广场的西南角。他只看到总署长,这位邮政署的老大此时,也只有资格站在人群的一角,至于他的顶头上司,分署署长根本就看不到人影。
邮政署的地位比较尴尬,别的部门最高一级是厅,最高长官是厅长。而他们却只有一个总署,最高长官是总署长,地位低了半级。别的部门的老大全都在广场中央待着,他们的老大却在西南角。广场上可以看到财政署、检察署、警察署的官员,邮政署的人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窝着。
“咱们还得绕一圈,早知道就在安德文大街下车了。”拉佩的父亲抱怨道。
嘴上这样说,真让他这样做,他绝对不干,因为刚才付车钱的时候,他已经感觉肉痛了。
“爸,你跟我走,咱们抄近路。”拉佩自告奋勇。他当然能说这话,他也在邮政署上班当邮差,工作就是送信,因此对塔伦的大街小巷全都了如指掌。
“我还用你带路?”父亲翻了翻白眼,他也是从邮差做上来的,对这里的路,父子俩走街穿巷,很快就绕了半个广场。
那边早已人山人海,整条马路都已被堵死,站在这里的全都是邮政署的人。拉佩的父亲总算看到他的上司,分署署长正挑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欢迎的标语,因为人矮,只能看到一个红彤彤的秃脑门。
“你待在这里。”拉佩的父亲对儿子说道,他朝着署长那边挤了过去。
拉佩很听话地站在那里,他可不想把衣服弄皱,要不然回家会被母亲骂的。再说,他看到父亲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拉佩从来不觉得这有用,他有种感觉,署长对父亲并不满意。哪怕父亲干活再卖力,加班到再晚,平时表现得再恭敬,马屁拍得再多,也一点都没用。拉佩替父亲感到不值,人活成这样,实在太辛苦了。
此时,拉佩随意走动着。这里也有些人年龄和他差不多,他却没兴趣搭理,那里面有不少人是邮政署里面各级官员的孩子,剩下的也都是围绕着他们打转,拼命献殷勤的小走狗。
于是拉佩远远地离开拥挤在一起的人群。
这里其实也有一群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凑拢着闲聊。
对于这群人,拉佩一向都很羡慕,他们被称作为新派,全都念过大学,属于各个党派的中坚。他们根本用不着卑躬屈膝,也用不着拼命去争,因为他们背后的党派会帮着他们去争。
父亲原本也想供拉佩上大学,可惜三年前母亲大病一场,钱花了个精光,使得他不得不放弃学业去邮政署上班。
在这群人旁边闲逛着,拉佩听着这些人的交谈。
身为精英阶层,又身为社会先锋,这些人谈论的东西绝对高深,让人听不懂。拉佩转了半天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重新制宪,什么保王党、保守派,什么等级会议,什么国民会议,还有加税、限制物价之类东西。不过有一点拉佩倒是弄明白了,这些人显然对今天迎接的那位大人物很不满。
拉佩对此毫不在意,这根本不关他什么事。
突然,拉佩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满头卷发,一脸雀斑,戴着鸭舌帽,穿着格子衫,里面是皮背心,底下是肥大的毛呢裤子的少年。那个少年正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拉佩不认得这个少年,但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少年和他不是同一类,他甚至已经猜到这小子的身份——扒手。
作为一个港口城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所以城里的扒手也很多。拉佩送信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类人物,因为扒手和邮差一样,也整天走街串巷。
拉佩正犹豫要不要告发,或者提醒那些高谈阔论的同事一声。小扒手居然朝着他走过来,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这名小扒手笑嘻嘻地低声说道:“你摸一摸上衣口袋。”
拉佩微微一愣。不过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紧接着脸色就变了。
拉佩的上衣口袋里面有东西,应该是一条项链。拉佩绝对没有项链,因为家里根本没钱买。但母亲倒是有一根项链,那是她的嫁妆,以后要传给妹妹的。
“这是好处费,你拿了之后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小扒手轻声说道。
这是封口费,更是一种警告。拉佩明白,如果他告发的话,自己也不会有好结果。
拉佩心动了,母亲的那条项链是父亲攒了半年的工资买的,这条项链应该比母亲那条更贵。再说,他也不是喜欢惹麻烦的人,如果告发的话,对方很可能反咬一口,就算警察不相信扒手的话,但那小子很可能会事后报复。
拉佩可不想被人捅上一刀。不过他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惜,一时半刻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远处鼓乐管弦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物到了。
拉佩顿时忘记了刚才的烦恼,也忘记了那名小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