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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父常说,自然门的功夫是集少林功夫的阳刚与武当功夫的阴柔为一体。
集其之所长,静时重如生根,动时轻如鸿毛……内外兼修,刚柔并济,因此他收徒从不局限于性别。
陈二五一生,都想把真正的武学功夫传承下去,尤其是雁拳十三象,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学。
我是他晚年时期最得意的弟子,可惜后来他说我是孽障,而作为师父,他难辞其咎,自我之后,大院闭门,再也没有收过任何一名徒弟。
我幼时看西游记,孙悟空推倒人参果树闯下祸端,重回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再不见菩提祖师。
那时不懂,曾义愤填膺地指责菩提如此绝情,还自以为是地「说教」陈二五,你也是做人家师父的,可不能跟他学。
陈二五当时说了什么呢?
他说,能给的都给了,见不见的还有什么要紧。
自我离开昆城,至此一生再也不看西游。
十七岁时,我失手打死一人,得陈二五倾尽所有的庇佑,侥幸逃脱,游走他乡,隐姓埋名于市井。
转眼已是十年。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些事,躲不掉总是要面对的。
而有些人,总归是要杀的。
在我脑袋挨了一拳,嗡嗡作响时,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师父陈二五。
然后双眼赤红,出拳迅速,疾如闪电,一道残影过后,我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倒地时,他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一脸的震惊与不甘。
我看着他笑了:「黑口的人,该下地狱,死在我手里不冤。」
第一次见我杀人,谢烨目瞪口呆过后,倒还算镇定,很快反应过来,拉着我就要离开——
「陈七,快走。」
谢烨拉我上了那辆货车,启动车子,踩油门快速行驶。
我坐在副驾,握了握麻木的手:「谢烨,你们家的水越来越深了,各方牛鬼蛇神都找来了。」
「嗯,事情确实比我和我妈想象得更可怕。」
「……我会尽力,但如果真的护不住你,你也不要怪我。」
「……嗯,没关系,不瞒你说,出发的时候我想过最坏的打算,只不过没料到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你别自责,我也不会怪你,只是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就成。」
「你怕死吗?」
「怕,如果能好好活着,谁都不想死。」
这种时候,谢烨反而异常镇定,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攥得很紧,骨节泛白:「我是个普通人,从小家境优渥,没吃过苦没受过累,不瞒你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打预防针还会哭,可能因为出生的时候是个早产儿,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家里所有人都宠着我,一点风吹草动的小病就要住院,我爸妈都紧张得不得了。」
「反正我活了二十年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整天就是吃喝玩乐,我爸妈对我也没什么追求,我更没什么追求,家底子在这了,我就负责开心快乐地活着就成。」
「陈七你知道吗,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也就顺风顺水地这么过下去了,可是谁能想到,我爸死了。」
他说着,陷入了沉默,我抬眸望去,谢烨侧面轮廓干净流畅,棱角分明,却不同以往的少年放荡,透着深沉的凛然。
他没有再说话,我仰面靠着椅背,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然后递到他嘴边。
二十岁的男人,还那么年轻,看样子是连抽烟都没学过。
他就着我的手,狠吸了一口,然后呛得咳嗽一声,一边开车一边颤动身躯。
我笑了一声,手放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你爸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人活着的时候,心里永远要有一团火焰,这把火不能熄,一旦灭了,便是蝇营狗苟,跟死了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