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毛站起来蹬蹬腿:“今儿我家里有客人,忙,哪也不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呀?我和乌兰是朋友,我们是自由恋爱,再说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呀。”说着要去倒水喝却被民警拦住了。
“哦,行,那我就告诉你,你的事儿多了,非法传销、偷税漏税,还涉嫌诈骗。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还有些别的事没弄清楚,找你一年了,配合一下吧。”民警说着要把手铐铐在了巴毛的腕上,巴毛立刻改了口:“别介呀,我跟你们走,这就别带了,又不是什么好表。”民警尊重巴毛的意见,架着他往外走去。
乌兰站起来一头扑进肖燕的怀里眼睛就湿了。肖燕摸着乌兰的头听见了巴毛在门口的很无辜声音:“哎,乌兰,你可得和陈总他们说清楚,我可没怎么着你。──唉!乌兰,回去好好唱,说实话,把你那呼麦录好了,这才是本世纪的一件大事。警察这儿有点误会,我去帮他们把事情弄清楚就回来……”
民警推了一下巴毛:“走吧。”
一名民警退回客厅对肖燕和陈昊敬了个礼:“欢迎到北京来,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请找警察。”
民警压着巴毛在等电梯,巴毛嘴里还有话:“对,有什么事找警察,还有陈总,兄弟我是本世纪最清白的商人,我一向合法经商,他们肯定是误会了,你们就先坐啊,我去去就回来,不过你们要是走,就把门给我撞上──”巴毛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民警带着进了电梯。
“妹,没事吧。”肖燕关切的看着乌兰轻声问。
乌兰大哭起来:“姐,姐,我白来了!”
乌兰把“声场音像广场”的事和肖燕和陈昊如实的说了一遍,哭得更厉害了。
巴毛随着警察出了楼门,把头压得低低的往外急走,尽量想走在警察前面,心想万一碰上熟人好先解释。
“呦,怎么了巴毛?这是?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怎么这……?”果然一个邻居看见了巴毛,看着巴毛和民警一起出来,禁不住问道。
巴毛的表情马上调整到位:“嘿,二叔呀,我这来几个警察朋友,一块儿办点事儿去,您最近忙什么呢?我那大兄弟的事摆平了没有,现在年轻人得懂法,有什么事言语一声别客气,我路子广。”
那位二叔听巴毛这么一说,干咳了一声,也没有注意巴毛身边警察的表情,笑着说:“咳!瞎忙,我现在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死的我都管。我主要做坟地这块儿,现在这人,给家里老人买块儿阴宅舍得花钱着呢,还行,挺好做,你先忙去吧,回头上我那儿咱们喝点儿聊聊。”二叔没有接自家儿子那一岔。
“好的,二叔这次我任务紧急,出去估计得不短时间呢,回来找您啊。”巴毛边说还边拍了拍二叔的肩膀。警察也被巴毛逗乐了,笑着说:“走吧哥们。还别说,任务真的紧急呀!”
二叔摇着头,感慨良多,嘴里小声嘀咕着:“这就是差距呀,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要能象巴毛这样,我也省心了。”
二叔上楼了。巴毛主动钻进警车动作不慢。
呼麦 十五(1)
冬季,通往锡林郭勒的公路上已经看不到了马群。由于牧区的作物以及肉类、奶类产品的流通进入了低谷,往来于这条公路上的车辆也减少了许多。尽管如此,路面上的雪还是被车轮压得结结实实的反射着天光。路两侧的草原显得更加没有边际。晴朗的日子里,地平线分割着白色的草原与蓝色的天穹。如果遇到阴天,这里将是无法辨别天地边缘的一片灰亮世界。
一辆京华牌大客车行驶在这条公路上,车速异常缓慢。这是从北京开往锡林浩特的长途客运车。由于路面的冰极其光滑,这条路上的一切车辆都放慢了速度。一千公里的路程却行驶了二十多个小时才进入锡林郭勒盟境内。陈昊早已经睡着了,肖燕也低着头瞌睡。只有乌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望着车窗外。几天来在北京的日子里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一场梦。在这条回乡的路上,她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在北京的所见所闻。那一幕一幕情景像某种刑罚一样烙在她的心里涂抹不去。要不是肖燕、陈昊的到来,乌兰的确会不知去向。就算是眼下他们就陪在自己身边,乌兰依然还不能清楚自己到底从何而来以及正往哪儿去。她望着窗外熟悉的冬季牧场,原本知道这不是放牧的季节却莫名其妙的极力用眼睛寻找着羊群和马群。这当然最终会使她失望。茫茫雪野上此刻没有任何生灵。她想起了额尔德木图爷爷送给自己的呼楞,那个通灵的健壮动物居然会在她回家时迎面来接她。她更加思念爷爷和哈森,她知道,如果不是哈森自作主张留下了呼楞,恐怕她再回到家时,就再也不会有一匹骏马来迎接她了。他提前感到如果那时孤零零地回到牧区,当自己无颜面对爷爷和哈森时,如果没有呼楞在一旁,恐怕她连一撮*的马鬃都不再拥有了。于是她开始越来越强烈的思念起呼楞了。她真希望这辆客车开得快些,一到锡林浩特她便请假回牧区去。
后来公路又堵塞了一个多小时。当客车再次启动前行时,乘客们都发现了前方刚刚清理完一个因路滑造成的交通事故现场。大客车开得更加谨慎和缓慢了。
原本清晰的勒勒车辙被大雪填平了。这已经是乃林郭勒草原的第二场降雪了。哈森赶着牛车驮着额尔德木图爷爷去那个方向寻找呼楞也不只一次了。第二场雪后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得使人睁不开眼睛,空气更加寒冷。秋日时稍高的枯草已经被厚厚的积雪压倒,有些甚至在冻结后被大风斩断。如此,整个草场上的草稞子便形成了疙疙瘩瘩一望无边的冰垒。拉车的牛左右晃动着肩头扭着整架勒勒车前行,使得这架车不能直线行进。额尔德木图爷爷双手揣在袍袖里似睡非睡的摇晃着几乎掉下车去。哈森索性跳下车在一旁扶着爷爷步行跟着车走。爷爷鼻孔里呼出的热气很快在胡子上结成冰茬。哈森边走边把爷爷那皮帽子的耳搭系得再严实些:“这么冷,您在家里歇着多好,我每天都来,您来就肯定能找到呼楞?”
额尔德木图爷爷似乎没有听见哈森的话,依然闭着眼睛在车上摇晃着。
勒勒车偏离了结冰的河湾向北行去。爷爷那蒙古包连一点点影子也看不到了。翻过一个哈森还未曾来过的雪兀,额尔德木图爷爷睁开了眼睛。
“孩子,到了,停下吧。”爷爷说。
哈森依然扶着爷爷,嘴里喊着牛:“哨,哨。”
呼麦 十五(2)
勒勒车慢慢停下。牛喘着粗气,舌头伸出来舔着自己冰冷的鼻子。
哈森搀着额尔德木图爷爷慢慢地下了车。老人的脚刚一落地,便慢慢推开哈森的手:“快把手揣在袖子里吧,我的孩子。”
哈森一路扶着爷爷,双手和手腕已经冻得红红的,布上了一层粗糙锉纹一样发黑的皮。
爷爷径自走向一个避风处的低洼地带边缘,双手揉了揉眼睛向远处巡视着:“慢慢地过来孩子,慢点吧,来。”
哈森系了系自己的帽子,把手揣在袖子里从爷爷身后跟来,挨着站在一旁。爷爷慢慢抬起手指着远方:“孩子你看,那是不是?呼楞就在那呢吧?”
哈森顺着爷爷指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前方一大片雪洼,由于地势稍低的缘故,风不能吹到这里,因此那儿的积雪洁白平坦。哈森吃力的用目光寻找着:“什么也没有呀爷爷?”
爷爷仰起头望着无云的天空,那张苍老的脸孔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这个严寒冬季草原的雪兀之上放射着依然晶亮的光,反射着天空耀眼的蔚蓝。那眼睛的光亮是心底涌出的激动。这一刻,老人对这片天地无法摆脱的知觉和尊崇凝聚着虔诚的追求与感恩,他摊开抖动的双手,张大鼻孔,来自心肺的热气瞬间融化了胡子上的冰,顷刻化成晶莹的水珠挂在唇上。许久后,他慢慢低下头:“呼楞对这个草原也厌了,这是在找长生天的路啊,没法儿把它喊回来了,这个畜生什么都懂啊。”
哈森上前用自己的袖子擦去爷爷鼻子下的水汽:“爷爷,呼楞真回不来了?”
爷爷伸手攥住哈森的一只肘臂引领着抬起来指向远处:“呼楞拉断了我用了一辈子的套马杆,我就知道了这结果,它就在那儿呢,去看看吧。”随后,老人松开了手。
哈森似乎看见了什么,顺着爷爷亲手把着自己指出的方向走去。几百步了,他在吃惊额尔德木图爷爷的视力,他越走越快,狠狠摔倒后哈森把脸埋在雪里,他似乎不愿意再抬起头,却又突然爬起来奔去:“呼楞!呼楞!”
哈森越来越清楚的看到眼前四处密密麻麻巴掌大的坑迹,那是还没有被新雪完全掩盖的狼爪印。一架马骨摊散在地上,上面薄薄的盖着一层雪霜。哈森跪在地上,四处看了一眼,眼神又落在马骨上。他大声喊叫:“嗨──嗨呼楞!”
哈森回过头看着爷爷,瞪大了眼睛,接着抡开拳头不停地砸在地上,那拳下的积雪,顷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