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见正屋的窗子上却透出烛光来,朱平安酒醉之后,完全忘了自己这里的新住客,当下便来看个究竟。
房门没有关,初秋的夜晚,天高云淡,一轮明月高挂于天际,照的整个院子都是亮堂堂的。朱平安站在门口,探身向里看去。
烛光之下,一个穿着浅色襦裙的窈窕身影背对着房门,低着头,似乎正在桌子上信笔疾书。偶尔停顿下来,好像在冥思苦想。
朱平安的胸口像是被大锤重重的砸了一下,赶忙揉了揉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熟悉的衣裙、熟悉的姿态,除了她还能有谁!
“语菱,你,你何时回来的?”朱平安一时间有些哽咽难言。
身影慢慢转身,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樱唇微启,似乎被朱平安突兀的声音给吓了一跳。那容颜,分明并不是朱平安心中日思夜想的人儿,而是暂住于此的陈圆圆。
朱平安这才从惊喜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实在是太像了,语菱在凤阳的时候,便是像如此这般站在桌前,或写文,或作画,而自己总是喜欢从背后吓她一下。久而久之,语菱仅是从脚步声,便可以判断出来者究竟是不是朱平安,但为了满足朱平安顽皮的恶作剧感,她总是配合的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一边嗔怪、一边浅笑。
朱平安猛的拍了一下脑门,“怎么将这件事情给忘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梦中的人儿还是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朱平安歉意的一拱手,“请恕在下唐突了,姑娘勿怪。”
陈圆圆连忙还礼,“是小女子占用了大人的厅堂,打扰到大人,实在是小女子的过错!”
“那碗醒酒汤,是……?”朱平安没有进门,而是又向后退了一步,就站在门口问道。
陈圆圆一笑,“小女子许久未曾下厨,厨艺荒废了不少,可还入得大人之口?”
朱平安颇有些尴尬的笑笑,“有劳姑娘了,实在是不胜酒量,让姑娘见笑了!”
陈圆圆笑容不减,看着朱平安受礼的样子,心中更觉踏实温暖。
忽然一阵风吹进正屋,将桌子上的白纸吹起,飘飘荡荡的就往门外而来,陈圆圆抓了两下没抓到,脚步情不自禁的便向前移,但朱平安就站在门前,陈圆圆只得又停下了追赶的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那张纸晃晃悠悠的飘落到朱平安的手中。
朱平安双手接住纸张,好奇的看了一眼,却是大吃一惊,“这诗,这诗,是你写的?”
陈圆圆掩住嘴唇,轻笑道:“大人却是说笑了,难道连自己中午时分的诗作都不记得了吗?”
说着,陈圆圆便自顾自的吟诵起来:“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朱平安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直冒金星。这是怎么说的,秋瑾的诗词怎么成了自己写的,这是啥时候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圆圆冲着朱平安盈盈下拜,“拜读此诗,大人的忠义豪情,表露无遗,圆圆敬佩!”
朱平安将双手白的如同拨浪鼓一般,“不是,不是,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我哪里会写诗了,我只是一个百户!”
陈圆圆一笑,转身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叠文稿,“大人实在是谦虚了,虽然酒醉也能做出如许雄浑无双的诗句来,那这一篇呢,这是小女子整理房间时在书桌上发现的,难道大人也不肯承认是自己所做吗?”
说着,陈圆圆便轻声读了起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读完之后,陈圆圆的心中忽然多了些莫名的伤感,“看来大人的心中是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女子,竟然以如此闺怨的口吻诉说这离别之苦。人生若只如初见,当真是一语道破人心啊!只是不知道那个女子现在在哪里,究竟是何等样的神仙人物,竟能让如此文武双全的少年郎如此痴情?”
陈圆圆的这些想法,朱平安自然是无从知道,只是他没想到,当日拿来送与木家小姐的一篇诗词竟然产生了这么大的反应。
但一想起当日,她读到这篇诗词时的表情和反应,朱平安不禁百转柔肠。
“平安哥哥,你不要以这篇诗词来暗示什么,好吗?父亲是父亲,就算他再反对你我的事情,注定的便已经注定。你不是也说了,人生若只如初见,谁让我一开始便遇到了你呢!”
斯人斯言,言犹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