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很快被士兵们围住,看见是魏长便恭敬地报告:“将军,可有异状?”刚说完,看见刘翼的尸首,一声惊呼,“军师他!”
“刘翼通敌卖国,刚才被我发现,他欲反抗,已经军法处置!他是凉国派来的细作!”魏长说得义正言辞,面不改色。
没有人会怀疑为秦国打过胜仗的将军,于是他们对着刘翼的尸体吐着口水,随意弃之荒野,任其被野兽分食。
那场仗在第二天黎明展开,没有任何部署和计划,就是让那三万人冲上去一通乱打乱杀,于是很快就被敌军消灭了一大半,虽然敌军也有伤亡,但和秦军相比,根本没什么大损失,这场仗输赢已定。
魏长本以为带着剩下的一万多人撤退就可以了,但没想到敌军穷追不舍,他们是要赶尽杀绝,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看着那些信任自己将士一个个变成刀下亡魂,就在他心中越来越觉得愧疚不安时,混在士兵里的那个氐人向着凉国军队跑去,其间大声对着魏长说:“魏将军,真是好计谋,让我凉国轻而易举就打胜这一仗!凉王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打杀声中没有那么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魏长没想到氐人会用这一招,眼看着手下的士兵表情从怀疑到笃定,眼中怨毒越来越深,魏长由不得自己多想,马鞭一扬,狠狠抽在马股上,烈马吃痛,疾奔而起,那些没有反应过来的士兵有的来不及躲闪,被马蹄重重的踏在头上便立刻脑浆迸出,有的被踏在身上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伤重得挣扎许久才死去,没死的也要忍受痛苦。这一刻他们终于清醒过来,出卖他们的正是那个为国打胜仗的将军!
身后传来凄厉的喊叫声,回头看去,本来已经撤退的羌人士兵就像从地狱来的军队,目眦欲裂,手中的军刀挥舞着,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魏长感觉自己在发抖,骑在奔驰的战马上,颤抖的手握着缰绳,越来越紧。
对面的凉国军队也向自己冲来,在这一刻魏长才明白,现在已经进退两难。
凉军与魏长擦肩而过,向着他身后的秦军冲去,身后又传来一阵撕杀声。
“魏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昔日的下属在临死前喊出最后一句话,却听得魏长寒毛根根竖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
紧接着是无数的声音喊出同样的话,魏长已然无路可退,既然凉军接纳自己,现在又被发现了叛国,只剩下妻儿了。
心里打定主意,一不做二不休,跳下马,抽出腰间那把曾经杀敌无数的刀,砍向昔日并肩作战的将士。
冥戒刀被毫不留情的嵌入一个个躯体,躯体的主人们或表情怨毒,或难以置信,亦或失望不已,这些都不重要了,不管是什么表情,就让它们凝固在失去生气的脸上吧。
血溅铠甲,泪浊双眼,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停顿的下一刻是毫不容情的砍杀。
深红色的液体喷溅在脸上,双眼里尽是血色。
不知何时,凉军已经渐渐撤退,只剩下魏长一个人在那里厮杀。
凉军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军师这个计谋果然是一箭双雕。”一个小兵忙不迭的拍着马屁。
马上的那个人,还穿着秦军的兵服,嘴角挂着残酷的笑,他就是那个在树林约见魏长,在山坡上动摇魏长,在战场上用反间计对付魏长,也是出计划掳走魏长妻儿的人——杜寒,凉国的军师。
“本军师亲自出马,就不信扳不倒他,让他慢慢杀,剩下那些羌人士兵他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了,他也必须解决。”杜寒现在对魏长的心态很了解,魏长如果不想被秦国追杀,就一定要把这些秦军杀的片甲不留,只要有一人活着回到秦国,那他就彻彻底底,永无翻身之日了,但战场上这么多人,难保不会有个漏网之鱼,不管怎样,这场仗凉国赢了,而魏长也毁了,杀不杀他都不重要了,少了这个骁勇善战的魏将军,秦国对于凉国的威胁就变小很多。
“魏长的妻儿留着也没用了。”杜寒给下属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会意便退到后方。
他们把魏姜氏和魏超带到了战场上,本来打算魏长不同意帮凉国用他们来威胁,只是没想到昨晚几句话就让他改变了主意。
魏姜氏紧紧抱着儿子,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超儿才五岁,从魏姜氏的指缝向外看,难掩惊恐的看着向他们走来的人。
母子二人被拽到前方,他们看到远处有个人站在死人堆成的山上,周围还有几十个人往上冲,那几十个人冲上去不一会就都倒下了。
当她看清站在正中,精疲力竭的那个人时,魏姜氏不可抑制的大喊他的名字,“魏长!”
魏长现在挥舞的每一刀都是用尽全力的,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士兵,一个个就像魑魅魍魉一般,然后麻木的砍向他们,他们就像纸人,轻轻一碰就夭折了,眼神迷离又模糊,耳边的叫喊声变得不真切。
魏长已然疯魔,手中的冥戒刀不停的挥动着。
直到那声熟悉的叫喊把他拉回现实,循着声音看去,魏姜氏和魏超站在那里,脖子上架着刀。
然,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日思夜想的妻儿的头颅离开了他们的身体。身后被人砍了一刀,条件反射的回身去砍那个人。魏长倒下了,目光没有离开远方身首异处的妻儿,被他砍的那个人也倒下了,重重的压在他身上,那是这场战役中最后一个攻向他的秦国士兵。
残破的军旗斜斜的插在一堆尸体里,任由凌厉的风呼啸而过,荡起,飘扬。
极目远望,方圆百里的山坡上,尽是残肢断骨,血染尽这片山地,残阳如血,冷漠的照着这片如人间炼狱般的土地。
那面绣着“秦”字的军旗突然倒下,重重的砸在血肉模糊的士兵身上,从那堆毫无生气的人堆下,伸出一只手,颤抖的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然后借力牵引着身体往上爬。
魏长的铠甲上沾满血污,脸被已经凝固的血混合着头发糊住,看不清样子,披头散发,犹如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从尸堆中拖出那把血淋淋的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