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得四姑太太硬要她如此打扮,原来是方便她走路。夏瑞蓓原本也是想表示自己虔诚的来着,可是她看看自己精致漂亮的软底鞋,还有曳地的绣花丝绸长裙,又瞅瞅天上白花花的太阳,一声不吭钻进了轿子。她就不信了,坐着轿子上去求根签,那天意还会突然变了。
夏瑞熙看着那白花花的太阳和崎岖的山路,不由暗自哀叹了一声,婉儿见机会来了,忙从包袱中摸出一把伞来遮在夏瑞熙的头上,早就打听过,要去万佛寺上香的人都必须是徒步上山,以显得心诚的,所以她特别准备了这把伞,指望打个翻身仗。
夏瑞熙还没笑开,四姑太太便让婉儿收了伞,严厉地说:“路都走了,还怕这点日光?若是晒黑了,养些日子就白了,这点苦都吃不得,对得起你爹为你花的那么多心思吗?”
这都上纲上线了,夏瑞熙还能说什么?
夏瑞蓓怕她打退堂鼓,误了那上头炷香,全家人转运的大事,忙道:“二姐,你就忍着点儿吧?走不动的时候歇会儿,我等你。”
夏瑞熙应了一声,打起精神往前走。于是,四姑太太和夏瑞蓓的轿子打头,夏瑞熙和几个丫头婆子居中,几个粗壮有力的家丁跟在后头提着大小箱笼压阵,看上去倒也有些滑稽有趣。
其实夏瑞熙想走路虽然崎岖,但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欣赏一下周围的春光和那传“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美景,就当是一次有益身心健康的爬山运动好了。只是时间一长,再美的春光也挡不住那当头毒辣的阳光和这副娇养惯了的身子的疲累。
四姑太太和夏瑞蓓的轿等不得夏瑞熙,早往前面去了,最苦的是跟着夏瑞熙的那些家丁们明明可以走得很快,却不能走快,只能跟着这位娇滴滴的小姐慢吞吞的走,那感觉不亚于受刑。
还未走到半,夏瑞熙的脸颊已是被晒得通红,汗水浸透了衣衫,虽然丫头们随身带有凉茶,但因上厕所不方便也不敢喝太多的水,一时又渴又累,越走越慢。夏瑞熙由衷地羡慕轿子中的四姑太太和夏瑞蓓来,开始四处打量哪里有可以歇息的地方。
人都在痛苦的时候,四姑太太终于大发慈悲地让人来传信发话前面有个草亭,她们就在那里等夏瑞熙,大家都可以在草亭那里歇一会儿。婉儿喘了口气:“小姐累了,奴婢去和姑太太说一声多歇一会儿吧?”
夏熙摇头,不能怪四姑太太狠心不肯让众人多歇会儿,只因这走路累了,不能多歇,越歇越累,越累越不想走。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夏瑞熙屁股刚挨着草亭里的石墩,顾不上喘气就喊纯儿快帮她看看脸,汗水流过的地方疼得厉害。纯儿凑近一看惊呼道:“啊呀,晒得好红。”伸手一摸,滚烫滚烫的,只怕是晒伤了。四姑太太淡淡地说:“忍不住了?等会子到了山上,洗了脸,我拿药膏子给你就不疼了。”
夏瑞熙怕四太太嫌她娇气,忙说:“忍得住,忍得住。”却情不自禁地偷偷揉了揉脚,娇养惯了的身子,到底还是比不上前世的吃得苦啊。
四姑太太站起身来:“忍得住就上路吧?你走得太慢,去晚了怕找不着主事的人。”
夏瑞熙硬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脚底疼得厉害,只怕已是起泡了,便道:“姑母,我的脚只怕是起泡了,我挑了泡再走,可以么?”
大约是因为寺庙不待客的原因,山路上很清静,基本没行人,四姑太太本想答应,但看看周围,只见山路尽头,从寺庙方向走来几个年轻男子,那模样也是冲着这个草亭来歇气的。便改了主意:“这里不方便啊。让人看见了你的脚,成何体统?忍着点儿吧。”
夏瑞熙没有注意,夏瑞蓓却是看清了那来的人是谁,有心要多坐会子和人打个招呼,便道:“姑母,我二姐生下来就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让她再歇会儿吧。”
四姑太太拧了眉毛:“她生下来就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现在就让她走!她是来干什么的?是来享福的?”
夏瑞蓓一听,四姑太太这口气冲得很,加上她平时就不喜欢四姑太太,便顶撞道:“我二姐虽不是来享福的,但您对她未免也太过苛刻,让她再歇会儿会怎样?”
夏瑞熙只当夏瑞蓓是真的心疼她才顶撞的四姑太太,忙拉住她,赔笑道:“姑母,蓓蓓只是心疼我。我们走吧?”又低声道:“蓓蓓,我忍得住。”
四姑太太冷笑一声:“你父亲把你姐妹二人交给我,就不容许你们胡来!熙熙,你不想走也得给我走!”又指着夏瑞蓓:“至于你,你爱不爱去由得你!不想去我就派人立刻送你下山,反正你也只是去游玩的,想去就要听我的。”
夏瑞熙见夏瑞蓓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忙低声劝道:“明日你不想去上香求签了?已是到了这半山上,不要半途而废。”
夏瑞蓓阴沉着脸咬着牙转身向轿子走去,这时那几个年轻男子已是走近。夏瑞蓓换了笑脸,作势惊讶道:“咦,那不是欧四哥么?欧四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夏瑞熙闻声抬头,只见迎面走来几个男子,前面三人正低头交谈正中那个不是那位眼高于顶的欧四少又是谁?他旁边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可那个身材高大,轮廓深刻的少年干嘛用那种憎恶的眼神瞪着她?另一个衣衫洗得发白也太无礼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夏瑞熙不由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欧四少停在原处,远远地施了一礼:“二位妹妹好。”
夏瑞熙看着欧四少就想起自己曾被人家嫌弃过,不由牙痒痒的心想不还礼,又怕人家笑话自己小气,慢吞吞地福了福,躲到四姑太太的身后不说话。夏瑞蓓也还了礼,笑嘻嘻地道:“欧四哥,你们也是来烧香的么?”
欧四少还未回答,四姑太太已是脸黑如铁,狠狠瞪了夏瑞蓓一眼吓得夏瑞蓓缩了缩脖子,低头不敢吭气。四姑太太见她老实了,这才威严端庄地问:“可是西京欧之君欧二老爷家的四公子?”确认之后,三言两语便与他认了世侄。
欧四少不认识四姑太太,不过瞧她的模样与夏老爷颇有几分相似,便猜着大概是夏瑞熙姐妹二人的姑母,礼数周到地行礼问好。其间守礼谦恭,眼睛只看着四姑太太不往年轻女子身上多瞟半眼,看得四姑太太暗自点头。
婉儿悄悄和夏熙咬耳朵:“小姐,看见欧四少旁边站着的那位公子没有?就是那个身材高大,眉眼与其他人不同,穿枣红袍子的那位,他就是那个用雪团砸伤你的人。”
夏瑞熙一听,怒从心头起向胆边生,“臭小子打得姑奶奶半死的帐还没算,现在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是找死。”不由也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少年。
两人的目光碰个恶狠狠,想着要把这可恶的小子砸成猪头好报仇;一个是被人从寺里赶了下来,烧不了头炷香,旧仇未了又添新仇,看着面前的女人怎么看怎么都是可恶的,恨不得上去打她十下八下,好好教训她一顿才解恨。
四少这边和四姑太太寒暄完,有礼的告辞要走。阿恪被夏瑞熙挑衅的目光激得发疯,死活不肯走,死死瞪着夏瑞熙:“我也是靠着两条腿走上来的,她凭什么要独自占了寺庙?凭什么就可以烧这头炷香?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买通权贵为所欲为么?等我下山去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和尚收昧心钱,佛门也不清净,充满铜臭!”
四太太的脸抽搐了一下,忍住要发飙,假装自家人不是那买通了寺中僧人的那一个,强笑着对欧四少说:“世侄呀,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小公子是谁呀?”
“对不住吴夫人,我表弟原本想烧这头香,千里迢迢赶来京中,前几日就住到了寺中等候。谁知今早却被寺中僧人赶了出来,说是寺中要接待贵客,不接待一般客人。他心中有些烦躁,年少不更事,所以胡言乱语,误会了夫人和二位妹妹,还请几位见谅。”欧四少心中也是不舒坦的,说出来的话,明着听上去没什么特别意思,仔细一琢磨却是让夏家一众人都脸红无语。
欧四少低声责阿恪,阿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气,一抬头又看见夏瑞熙挑衅鄙薄的目光,好像是在说:“你也不过如此,懦夫!有种你来呀。”一时忍不住赌气要往山上冲,“小爷今夜就是不走了,看这些臭和尚敢不敢把小爷吃咯!用钱用势力霸强来的也算得的么?”
“阿恪,你忘了我先前和你说过的话了?”欧四少紧紧抓住阿恪,深深看了夏瑞熙一眼,似是警告她不要再刺激阿恪。夏瑞熙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些其他事来,况且烧香这事儿也是自家有些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