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一点骗一点就算了,刨种子却是要害死人的,佃农们恨透了这些不给他们留活路的外乡人,抓住就下死手,打死了人往荒郊野地里一埋,你不说,我不说,反正官府也不知道。
大约是因为马厩里的蚊子跳蚤太多,花老虎也跟着佃农们去巡夜。如果他为了自己能留下来,就跟着佃农们往死里打那些流民,欧青谨无论如何也是容不下他的。一个为了自己能有容身之所,就能对自己的同乡下手的人,又怎会有什么良心义气可言?
花老虎是用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法子。
那晚有人去偷种子,一个孩子被巡查队的狗咬住了大腿,那狗乃是温泉这一带有名的恶犬,差不多有半人高,体型巨大,脾气暴躁。它咬住了人就不松口,咬着那孩子发狂的到处甩。
孩子哭得声音都哑了,麻木地任由它甩,像个木头疙瘩,孩子的母亲痛哭失声,她的同乡怕被咬不敢动,巡查队的人则抱着手看笑话。
花老虎一言不发,上前去,一把揪住恶狗的后颈皮,用他那铁钵一样的拳头就往恶狗头上招呼。他力气大,恶狗被打得有些发晕,就松了孩子,对着他呲牙低吼,反过来扑他。
其他人也不吭气,就看着一人一狗大战,最后他干脆利落地把恶狗的牙齿敲落,提起恶狗的两只后腿猛地一撕,竟然就将那狗给撕成了两半。
狗血溅了他一脸一身,他也不在乎,将狗尸狠狠掼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今后凡是欧家的地,就是老子在管了,谁再敢来刨种子,做这丧尽天良,断人活路的绝事,老子就把它撕了!谁要不服气的,让他们来找我全州的花老虎!”
又指着那群人道:“你们也是苦人儿,逃荒到了人家的地头上,抢一点,偷一点,骗一点也就算了,怎么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事?非要大家都活不下去,人家拿着大棒子把你们赶出去,让你们讨饭也讨不到一点,树皮也剐不到一点进肚子你们才高兴?”
接下来,他更是做了一件让佃农们目瞪口呆的事情,他就在田头上烧起了一堆火,把那狗剥了皮,烤来吃了。烤的时候,还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盐来抹上,烤得肉香四溢,请在场的人吃,又跑去和人借钱给那孩子治伤。人家本来不想借,但是心里怵他,不得不借。
全州的花老虎大约是很有名,反正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去欧家的地头上刨种子,就连偷的事情也很少发生了。
欧青谨听说以后,便让人去把他借的钱还了,赔了人家的狗,相当于默许他留下来了。他从此做事更积极,问人家借了一匹老马,时不时地到田间地头跑一趟,倒是省了大家不少力。
花老虎算是正式地留了下来,但他从来不会自称自己是奴才,和欧青谨说话时,最多会称一声四少,其他的则仍然是你啊我的。
其他人说他不知道尊卑,他把眼睛一瞪:“老子是报恩,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力吃饭,又不是哪家的奴才。都喊他少爷了,听他的话了,还要怎样?”
夏瑞熙听完事情的经过,道:“听你这样说,他这个性子倒是和王周氏有些相像的。她也是不肯白吃白住咱们的,也是不愿投身为奴。我就请她帮我做宝宝的小衣服和小被子,付她工钱。只是这个花老虎,性子这样暴烈,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如果他只听欧青谨的话,却不肯听她的,拿来也是个麻烦。
欧青谨道:“你如果不喜欢他,我就让他尽量不要在你面前出现,省得他吓着你。”
夏瑞熙摇头:“不必,我才不怕他呢。对了,如今家中正在削减人口,卖了不少人,各房各院服侍的人都少了,就连咱们院子里的巧娘子,也被调到外院去当差了。依我看,咱们院子里添的这王周氏和花老虎,你得另外拿些钱出来交给帐房上,省得别人说闲话。今晚吃晚饭时,你记得当着哥哥嫂嫂说出来。”
欧青谨应了,揉揉额头:“我好累,你给我揉揉好不好?”吃不着肉,喝点汤总可以吧?
且不说小两口在屋里卿卿我我的,却说团儿在外间,夸张地和纯儿良儿描述花老虎到厨房后,吃饭时的那种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情形。
“两位姐姐,你们是没看见。那种挑夫吃面条的大汤碗装着冒尖的饭菜,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倒进嘴去,嚼也不嚼,我只看见他喉结动,一大碗就下了肚。整整吃了冒尖的四大碗,厨房里的冷饭冷菜都被他吃光了,他还说只是半饱,又说咱们家的碗怎么这般小,三碗才当他家中的一碗,他在家都只吃两碗的。我的妈呀,他半顿饭就够我吃三顿,够你们吃两天的。就是赶车的老云头,是咱们府里公认的吃得最多的,可也没他吃得多。”
纯儿打趣道:“你夸张了吧?大汤碗装着冒尖的饭菜,一下就倒进嘴里去?他是血盆大口啊?”
良儿也笑道:“你要问问他,他家里的碗是不是有猪食盆那么大?他吃得这么凶,吓也吓死人了。”想起那日被此人吓得个半死,不由恨恨地道:“和猪没什么区别。”
团儿嘿嘿了半天,才道:“什么猪呀,猪的,难听死了,也不看看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叫饕餮还差不多。”
“哟?小样儿的,还和我拽上文了?我就说猪,你要怎么着吧?你忘了你险些被他吓哭的时候了?”良儿叉着腰,就要去揪团儿的耳朵。
团儿轻叫一声,捂住耳朵一溜烟地跑开。
夏瑞熙听得好笑,对欧青谨道:“记得交饭钱的时候交双份的,省得三嫂嚷嚷把家里吃穷了。”
2010…06…30 10:58
第二十九章 好消息
日子平滑地过去,欧大少从京中传来书信,说是皇帝的病情在好转,亲自做主把宫女生的皇十四子过继给皇贵妃教养,皇十四子聪明儒孝,皇贵妃的病因此逐渐好转,让家里不要太担心,他大概在秋后就会回来。
得到这个消息,欧家上下俱都松了一口气,以后的事情毕竟是以后的事,没到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好歹还可以再过几天好日子,该干嘛的继续干嘛吧。
欧青谨果然借着买院子,从欧二夫人手里把那七百两银子抠了出来,全数交给了夏瑞熙保管,他自己要用的时候才和她要,大约是觉得有了家庭,他用银子也再没从前那般大手大脚了,学会了节约。欧二老爷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越发地觉得自己管帐的这步棋走对了。
再说那花老虎见了夏瑞熙之后,并没有她所担心那种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听话的样子,反而恭敬无比,说话时也努力做到斯文有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她的顺从恭敬甚至超过了对欧青谨。
夏瑞熙不明白原因,直到有一日良儿告诉她道:“这花老虎,在那位王周氏的面前像只温顺的猫一样,一闲下来就找借口,要抱那小黄屎出去玩,但王周氏根本不理他,笑脸都不给一个。有天奴婢还看见他被王周氏泼了一身的水,用袖子遮着脸顺着墙壁根溜出去,之后整日都没有笑脸。”她才明白她所得到的尊敬多半是为了那王周氏。
相比对锦绣园的人客气,花老虎的喜怒哀乐分明,毫不掩饰地展现在欧家其他人的面前。除了欧二老爷夫妇、夏瑞熙和欧青谨,其他人是休想喊动他的。
那日白氏指挥下人布置厅堂,要抬一大盆冬青树,其他人都哼哼唧唧地,说是太重。白氏转眼就看见他在一旁晒太阳,她早就听说他力大无比,便指着他让他去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