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生的脸色本来就是苍白的,现在更白得可怕,像是中了某种奇怪的毒,又像是受了某种极厉害的内伤,所以有时晕迷、有时清醒。
这一次他清醒的时候,楚留香正在笑,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可以让他觉得愉快的事。
白云生的精力已经没法子让他说很多话了,却还是忍不住要说:“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好像是的。”
“我想不通,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高兴?”
“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对楚留香来说,能活着已经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对白云生来说就不同了。
“我们虽然还活着,也只不过在等死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两个人都是绝不相同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奇怪的是,在这两个人之间,却仿佛有种非常奇怪的相同之处,也可以说是种奇怪的默契。
白云生一直都没有问楚留香:“你为什么不选择你需要的粮食和水,反而救了我?”
因为这种事是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说明的。
楚留香也一直都没有问白云生:“你和豹姬都是史天王的人,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方法对你?”
因为这种事虽然可以解释,但是解释的方法又太多了。
玉剑公主很可能就是其中最主要的关键。
一个要保护她,一个要杀她,一个要成全她和史天王的婚事,一个死也不愿意。
豹姬要置白云生于死地,也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两个极端不相同的人,已经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安排下,被安排在一起了。
他死,另外一个人也得死。
他活,另外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日出时。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人会把沙漠和海洋联想到一起。
海洋是生动的、壮阔的、美丽的,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令人心胸开朗,热血奔放。
有很多人热爱海洋,就好像他们热爱生命一样。
沙漠呢?
没有人会喜欢沙漠,到过沙漠的人,没有人会想再去第二次。
可是一个人如果真正能同样了解海洋和沙漠,就会发现这两个看来截然不同的地方,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它们都同样无情,同样都能使人类感觉到生命的渺小卑微,同样都充满了令人类完全无法忍受的变化。在这种变化中,人类的生命立刻就会变得像铁锤下的蛋壳那么脆弱。
在某一方面来说,海洋甚至比沙漠更暴厉、更冷酷,而且还带着种对人类的无情讥诮。
——海水虽然碧绿可爱,可是在海上渴死的人很可能比在沙漠上渴死的更多。
一个人如果缺乏可以饮用的食水,无论是在沙漠里、还是在海上,都同样只有一件事可以做。
——等,等死。
这一次楚留香居然没有死,岂不是因为可有奇迹出现了。
奇迹是很少会出现的。
这一次他没有死,只不过因为有一个人救了他。
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