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的回答令老人有点意外。
他说,“老汪,如果当年那个叫织的女人已经在宫里炼出了‘太岁’,并且死后同她尸体一起被带出了汉宫,你说她会把那只‘太岁’藏在坟墓的哪个地方?”
汪爷爷被这问题呆了半晌。之后他摇头道,“根本不可能炼出‘太岁’,按照时间来看,霍去病从发病到死,都不足一年的时间,织因病而死要比霍早了几个月,所以,那块‘太岁’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炼成的。”
“但墓里有关于那块‘太岁’的记载。”我爸爸再道。
这回答让老人吃了一惊。“有记载?在什么地方记载的?”
于是我爸爸从包里取出一张东西,展开后递到老人面前。
那是一张壁画拓样的扫描图。壁画来自轪侯夫人墓的耳室,画的是下葬当时的实景图,应该是封墓之前所绘的。
画上很长一队人马,带着大量的殉葬品,以及织的棺椁,一路进入地宫外的长门。
内中一幅上面被用笔画了个圈,那是个年轻的侍女,如果不是因为被笔勾画出来,在这一长串的人像中完全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和其他侍女一样,作为运送随葬品的一员,她手里托着只长方形的盘子,里面盛着陪葬品,这些由侍女手捧的陪葬品大多是比较珍贵而小巧的物件,比如首饰盒,比如镜妆箱匣。
但仔细看,发现这名侍女盘子里所托的东西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
那是只八角形的鼎,鼎似塔状,有八足,足的头部雕塑有些特别,那是八颗人头。
正仔细看的时候,老人听见我爸爸开口问他:老汪,刚才看那个方子的时候,你留意到它对盛放‘太岁’的器皿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了么。
于是老人立刻回到锦帛边再次朝那个隐匿的方子仔细看了一遍。
之后很快醒悟到我爸爸问那句话的原因。
方子末梢处有那么一句话:
【若现异像,是为太岁脱胎。即以八足人头鼎封之,养之,经年,即可食之,可令死者生肌,凡人登仙。】
壁画上那个侍女手里的东西,显然就是方子上所写的八足人头鼎,这么看来,织入葬的时候,确实还没炼成‘太岁’,但此时的‘太岁’已不需要人体做它的载体,它‘脱胎’了。只需要封在八足人头鼎里,即可在之后的时间里慢慢完成它的养成。而这个正待继续养成的‘太岁’,被先于霍去病死去的织,带进了自己的坟墓。
那么它到底被放在了坟墓的哪个部分?
当时我爸爸所带领的考古队已经几乎把整座坟墓都挖掘透彻,所有被发现的所能搬动的陪葬品,尽数被从坟墓里搬出,包括织的棺椁。但纵观所有的物品,唯独不见壁画上那只人头鼎。
如果它当时真的如壁画所描绘被埋进了坟墓,它到底会被摆放在什么地方。
这就是我爸爸来找老人的最终原因。
他希望老人能替他解答这个问题,因为老人对于古代的殉葬系统和风俗上所积累的经验,要远比他多得多。
但老人却在这时犯了迟疑。
他对我爸爸说:“老艾,你看你们已经把整座墓差不多都清空了,既然这样都没找到那个鼎,不如还是算了吧。毕竟,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方子前面为什么要写那么一段话作警示。而且,你知道‘太岁’一直以来都是什么意思么,如果它真有那么好的用处,秦始皇早就用它让自己长生不老了,怎么还会有后来的改朝换代。”
谁知我爸爸一听他这么说,突然扑的一声朝他跪了下去。当时就把老人给吓愣了。
手忙脚乱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急匆匆喝斥他不作兴要这样,太罪过,罪过了。
可是扶起来后一看到我爸爸的样子,他再次一呆。
因为我爸爸脸上全是泪水。
仿佛突然间崩溃了似的,他在老人呆愣的注视中哭得泣不成声,直到很久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他一边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遍对老人哑着声音道:“老汪,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老汪被他的样子弄得不知所措,只呆呆地反复问他:“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他到底怎么了??”于是我也忍不住脱口问他。
老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很深的一眼,然后道:“他说,一切等到你见过了我的女儿后,你就知道了,老汪。”
☆、第七十一章
当夜;汪爷爷随同我爸爸离开了湘潭。
一路匆匆到了目的地,令老人感到极其意外的是,本以为我爸爸是带着他去长沙的医院里看我,没想到,他却转道把老人带去了娭毑的家。
为什么要去那儿?原来,当时病重的我根本就不在医院里;而是被我爸爸寄放在了娭毑的家里。说到这儿,老人似乎微微有些激动,从喉咙里呛出一连串激烈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