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那生产死去的女奴修建了一座小小的寺庙,寺庙叫做蓝色的莲花。
这名字是那女奴活着时他对她的昵称。
皇后并不知晓这一点。
也是,对于一个全部心思都在她儿子身上的慈爱的母亲来说,又怎会留意到这一点。
☆、108第一百零七章
那之后;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十五个年头弹指而过,但对于年轻的裴利安来说,却并非如此。
在他父王当众承认小斐特拉曼的王子身份所带来的震惊过后,他很快忘记了那个身为质子的兄长的存在,也忘了去追究为何长时间以来;他父王要将一个亲生的儿子去当做奴隶般对待。
因他被更烦乱的事所困扰着。
二十二岁,是个意气风发的年纪;且因着裴利安的身份地位,原是应该更加多姿多彩的。但不幸的是;这年轻的王子在他十岁的时候突然得了一种病。
并不严重,但无法根治,并令他终日必须靠着药物来维持正常的生活。于是;原本他所被寄予的一切期望,便因此而变得遥远,而他日复一日那些因病症而困住了他的生活,亦令他度日如年。
他无法如他父王和母后所愿,在他十六岁开始后陪同他父王一起处理朝政;也无法像他父王一样骑在马背上统帅千军。每次当他不得不坐在大堆奴隶所抬着的轿子上,跟在那些骑着高头骏马昂首阔步着的军人们身后,看着他父王如神祗般高高在上,并充满了强而有力的威仪……他那时是有多么羡慕他身下那些皮肤亮得折射着金属色泽的奴隶。
他们健康的身躯、他们坚硬发达的肌肉、他们通体散发出的汗水和太阳直晒出来的气味……
埃及王是沙漠之子。风和沙的子嗣,怎可以如他那般羸弱。
每每在裴利安这样望着老斐特拉曼的时候,那位法老王眼中淡淡失望的神色便是这样告诉他的。
于是他开始变得放纵。放纵自己在宫中有时小小地任性一下。
他会为了一点小小过错去惩罚那些强壮、但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奴隶,他将他们吊起来,看着比他们更强壮的士兵用鞭子将他们抽得皮开肉绽,直至蜷缩成一团,用微弱的声音向他乞求宽恕。
这会让他有种奇特的快乐感。
虽然那快乐持续的时间并不久,有时甚至是昙花一现般。然后面对着侍女送来的药,他会亲手去把那些奴隶解下来,随后看着他们身上那些伤,哭泣着乞求他们的原谅。
这样的过程日复一日,渐渐开始令他母亲感到担心,她不止一次来到他宫殿内,或者婉言相劝,或者厉声斥责。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为君王之道,不是以这种凌虐般残酷可笑的手段,王者的威仪并不是这种可憎的面目。
他这样继续下去必将令他父王失望。
但父王本就已经失望了不是么?他听后每每都会如此反问。
反问得令他母后由严厉到沉默,由沉默再到一声叹息。
随后他会再次这样对她道:“王者的威仪并不是这种可憎的面目,那么当年,父王又是以怎样的面目去对待他另一个儿子的?”
每次那女人一定见他这句话,必然会痛哭失声,仿佛被一把无比尖锐的利器刺中了她身体最软弱的部分。然后她一边用力地抽打他,一边大声道,你不会明白的,你是永远都不会明白他的!
裴利安自然是不会明白他。
他觉得他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一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也只有在这样的一刻,他才会突然间再次从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想起那个少年,那个终日穿的破败不堪,脸比城外的流浪狗都还要肮脏的小斐特拉曼。
他都快记不得那少年究竟张得是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在他离开这座城市的那天,他洗去污迹后惊鸿一现的容颜几乎令整个底比斯为之沉默,亦为之叹息。
于是,当有一天裴利安再次被勾起那些回想,想起了那个少年时,他不知不觉到了尼罗河边上。
那是天狼星带来大量尼罗河水灌溉着这座城市的季节,河水涨得很高,河边芦苇摇曳。
他记得那天他就是躲在这样茂密的一片芦苇丛中,目送那个应该被他乘坐兄长的少年坐在库什人的船上,头也不回地离开的。他记得他背影美丽而挺拔,如一名行将远征的战士。
无数个夜晚他躺在自己床上,受着他经年累月所纠缠着他的疾病的折磨时,无数次将那背影想象成是自己。
他想,若自己也有这样一副健壮的身躯该多好,即便多年来被当做狗一样驱使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依旧生成的那样一副健壮的身体。若真是这样,父王一定会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有一个强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