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知道,不管里面生了什么。都已经结束了。
所以她不着急,着急反正已经没有用了。她甚至先抬头惘然的看了看天。
天空很蓝。
然后她走了进去,雪白的衣裙慢慢的从青竹皮的桥面拖过去,染着模糊的灰影子。
她没有闭上眼睛,就那样看着坐在窗前的那个人,白衣胜羽,雪白的脸上没有生气。
生命是多么轻薄的东西啊。碎儿看着他眉心细细的一道伤口,惘然的想:它居然可以从这么小的一道口子里溜掉。
小蒙儿白着脸站在另一个窗口,脚下两把刀,一把是她的小飞刀。另一把是比她的飞刀还要小的刀,银子打的刀柄,刀身很薄、很亮,落在地上像一片快要融化的冰。
碎儿慢慢跪坐下去。
鬼火所预言的第一个死人,终于顺利的成为了一个死人。
三月初三。
仗剑山庄,埋心庭。
埋心庭的明轩已成了一座灵堂,死者的遗属着孝服守在灵牌边答谢众吊客的致唁。
这遗属只有一个。
魏公子的遗属只有一个人,甚至连这个人也不是他的血亲。
碎儿,指魏为姓,也不过是他义妹而已。
但人们都知道:魏公子所承认的亲人。也不过她一人而已。
魏公子无忌,矢矫如龙、孤清如鹤,白衣胜羽、剑寒如雪,相识满天下。所亲者无非魏碎儿一人而已。
很多人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她,见到传说中仗剑山庄这个沉默、胆小、却又残忍的女孩子,见到她低垂着的巴掌大一张小脸,娇嫩、冷漠、苍白,见到她裹在粗糙麻衣下瘦弱的身子,一直在轻轻的抖。抖得似乎不知什么时候便要这么抖碎了。
所以小蒙儿和另一个叫小鱼的侍女一直很小心扶着她。
但她似乎不需要她们扶。她的肩背,虽然瘦弱,却一直挺得很直;她的一双黑眼睛好像变得更大、更黑,蒙着一层雾气直直盯着前方,直盯进某一处谁都看不到的地方。
太阳已西斜了。
该来的吊客还是没有来。
——你知道有的吊客可以不来,有的吊客最好别来,而有的吊客却是一定要来、不来不行的。
仗剑山庄江湖的圣地,是一切纠纷的调解者、一切事务的处理者,它不能不派人来。
仗剑山庄的庄主们是江湖人选出来的长老,是正气、公理、侠义的化身,他们不能不来。
主丧官在堂外唱道:
“仗剑山庄波庄主、方庄主,水庄主到——”
碎儿不出声的吁出一口气:他们终于来了。
她已经知道那晚鬼火带来的消息,已经知道魏无忌的死绝不简单,她的所有困惑和猜疑也只有去和他们商量。
但不管她有多少话想说,只能等他们向魏无忌的灵牌致完礼之后。
终于香也上了,头也磕了,主客也落座了,新当选庄主的水心珠儿温和问道:“可有什么事是我们帮得上忙的?”
“有!”
一个人大声道。
这个人是小蒙儿。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没有人想到是她。她纵是魏公子生前最亲近的奴婢,也终只是个奴婢,有什么必要赶在碎儿的前面开口?
小蒙儿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公子知晓自己有危险后,便封此书信,着蒙儿出事后递交各位庄主,请各位庄主作主。”
水心珠儿讶然。任波纹去接那封信,一边却先看了碎儿一眼。
碎儿已经没有血色的脸,竟然更白了一层。
难道她事先也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