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博尔济吉特氏和初相遇的那个少女重叠在一起,容颜没有变化,唯有那眉目和笑意更深几分。
阿瑶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小名,是他自己给她取的。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博尔济吉特氏笑了,她本来是深情的神色,却因为这样简单的两个字,抛下了国母仪态,笑得笑颜如花,整个人都活泼生动起来,眼泪却从眼角溢了出来,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生怕把脸上的胭脂擦花。
这和莫羡第一次见到的废后决然不同。她犹记得,那废后面露冷色,眼底全然都是痛楚和恨意,整个人都透着阴狠的气息,和眼前的博尔济吉特氏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湖边的梨花很香,为两人的对视添上几分静谧的温柔气氛。
“我……”向来面无表情的乔帮主竟红了脸颊,露出几分欢喜。
他的阿瑶则是上前,用手帕替他擦拭双手,把那沾满了灰尘的手擦得干净,然后抬头看着他,“乔大哥,你以后再不准这样了。”
像是有感应般,乔帮主反手握住了阿瑶,他的心隐隐作痛,觉得阿瑶要离开自己了。他恐慌,手上便越发使劲,企图拽住阿瑶把她留在身边。阿瑶微皱着眉,显然是有些疼了,但是她没有出声,而是垂首看着自己的身形像是被什么瓦解成流沙一样,从乔帮主手中流失。
博尔济吉特氏的脸颊有些发白,不,应该说是慢慢地变透明了。莫羡敏锐地发觉到这个异样,紧紧地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青铜匕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博尔济吉特氏。
“不!阿瑶——”
乔帮主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痛。像是被蚂蚁啃噬般的疼痛流水般从胸口弥漫开来,他的视线模糊了。他用手去抓,却抓不住阿瑶的衣角。痛彻心扉,原来是这种感觉,乔帮主感觉到自己咽喉喷涌出来的血丝是腥甜的。
博尔济吉特氏却走到了莫羡的跟前,“我知道你是来带我走的,我之前不想走,是因为我心中有怨恨,我不甘,我凭什么得不到一份真挚的爱情。可现在我才醒悟过来,是我太钻牛角尖了,我要的不是福临的爱,我从来没爱过他,我只是嫉妒她可以拥有那样一份爱情,一份我得不到的爱情……”
博尔济吉特氏的声音越来越浅,像是如同身形一样即将飘散。
“我如今这样深切地感受到一份爱意,可我心中还是不甘,他还有好多时光,却不是我陪同他一起。我,我实在是嫉妒……”
“我初见他,他的目光好亮,像是夜空的繁星,但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了自己。福临是时常用这种目光来看她的……”
“我要离开了,那个女人说我会灰飞烟灭,我……”博尔济吉特氏说着,又哽咽起来。
她以前觉得,要魅惑一个男人再狠狠地伤他的心。现在她才知道,所有的潇洒和狠绝都会因为爱上一个人而被瓦解。她哪里舍得伤害他,她想永世陪在他的身边,陪他过完这一生啊。
一想到日后陪伴在乔帮主的人不是自己,博尔济吉特氏就泪流满面。爱太多太少,都让人不甘心。
“阿瑶!阿瑶!阿瑶!”乔帮主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他再说不出别的,只想一声声地唤她的名字,唤给她听。今后,只能呢喃给自己听了。
再也不会这样一个阿瑶应答这个名字。
博尔济吉特氏摘下发髻上的簪子,那是一根竹簪子,上边的雕刻的梨花有三朵,一朵比一朵粗糙,却添了几分厚实的淳朴。她又是哭又是笑,“这个竹簪子,真是好看。太好看了,胜过万千金银珠宝,你帮我交还给他吧!”
此时,乔帮主却哭喊得再也没了声响,像是低低的呜咽声。
他竟留下两行血泪。
更加骇人的是,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变得衰老,脸上长出很多岁月的皱褶,这一瞬,似乎已经过了半百之年。
“乔大哥!”见心爱之人变成这样,博尔济吉特氏的双目有些猩红,她呐喊了一声,一阵风冷冽袭来,卷开了她的发髻,泼墨的发丝隐隐地也变得有些深红。她的目光落在莫羡身上,“该死,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
为什么她的乔大哥会变成这样!对了,那个女人说,只要把莫羡杀了,她就可以拥有实体,可以永生永世和乔大哥在一起,不用再躲在湖泊里,也不会灰飞烟灭了!
博尔济吉特氏的目光变得狠绝,她的身形变得具象,眉目更加深沉。那双利爪已经掐上了莫羡。
莫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她抬起青铜匕首,就要往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上扎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开般,莫羡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觉得自己喘不上起来。她想要踹开发了疯的博尔济吉特氏,却浑身没有力气。
博尔济吉特氏死死地掐住莫羡的脖子,却不像是要直接掐死莫羡,而是用身上的鬼气缓缓地渡进她的脖颈。
莫羡有些头昏脑涨,正在这时,一道银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