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帝在晃悠悠的玉辂里,想的却是一个暗里流传的绯闻。
每年观音诞时节,宫中嫔妃时而有人去参佛敬香,唯左贵妃不与人同行,总以清净不喜人扰为名,在禅房后院独居三天。而许尚书从未听说信佛之言,为何会在皇山上突兀病倒被人送回府?
这事不查则已,一查便发现许尚书年年在敬香礼佛之日,都喜欢夜半去云觉寺与方丈论禅,凌晨归,毫不耽误上朝。
这暗戳戳的传闻一经入了皇帝的耳朵,他登时生了疑念,又听说那晚送尚书回府的,还有许皇后身边的亲信太监,这事就更可疑了。
本来许皇后关心亲弟弟毫无疑问,可这事为何不能对人言?又哪有人年年夜半论禅,白天不去的?
皇帝疑虑重重地入了尚书府,脸上还带着一派祥和的笑意。
隆重的皇家仪仗森严排列在府内外,倒是将许家的人赫得个个心惊。
府中迎上来的是许相与夫人,相府与尚书府比邻,虽说两府以墙相隔,但实际仍属一府,中间打通,有月洞门相连,这一带连片的屋宇房舍都是许氏家族的基业,分作二府也不过是为了更气派豪奢而已。
皇帝温和亲切地与他们说了几句,便由老夫妻二人引了去尚书的院子,却让他们在外头会客厅候着,自行入内。
许相自然纳闷,可皇帝吩咐,哪敢不从,只能吩咐下人上茶点备膳食,生怕有半点不周到。
许敬梓失血过多,脸上气色甚差,听闻皇帝亲自入府视疾,那是又惊又吓,半点喜色也无,连滚带爬就想下床迎驾,却苦于体力实在不支,只撑着坐起半个身子,胸前又渗出血来,慌得他连忙用外衫遮挡。
皇帝摆摆手令尚书府内下人皆退下,而他自己的人却森严地在寝室外守着。
许敬梓得了圣谕可以半倚着回话,被子下的双腿便在哆嗦,心虚地挤出笑容来向皇帝又请安又道谢。
赫连元辰始终笑意迎人,坐在床边特设的宽大雕花椅中,摩挲着扶手,亲切地询问了几句,问及许敬梓是何病,却见他变了颜色,支支吾吾,说道大夫也言之不详,他不谙医术,更不明白。
赫连元辰只是温和地笑笑,倒起身坐到了床沿去,惊得许敬梓倒往床角缩了缩。
“许爱卿,怎么好像很怕朕似的?”赫连元辰笑着伸臂去拍他的肩,“除却这君臣身份,爱卿也是皇后的亲兄长,朕的大舅子,总也算姻亲身份,无须如此拘谨。”
赫连元辰是运上了三分真气拍的,这两下便拍得许敬梓胸闷气窒,喉头一阵腥甜,气血翻涌着往上。
许敬梓还知道心存一念,不能御前失礼,便生生将那口上涌的气血咽了下去,感到胸前伤口又裂,心知不好,却不明白皇帝这么大力拍他是何意。
“许爱卿,还有件事朕很纳闷,听闻你是观音诞那夜,哦不,其实是次日近凌晨时被人从皇山上抬下来的,莫非又是深夜去云觉寺与方丈论禅,击中心魔才致心病难医?”
许敬梓的脸便如灰败的枯叶,没有一点人色,却偏偏一口血咯在喉间说不出话。他心知皇帝不会无的放矢,能说出这种话来,云觉寺方丈那边肯定是攻下了口。
他不觉惨然一笑,心想这条命终于还是没捡回来,只不知这连带之累究竟有多大,皇帝知晓了究竟有多少。